獨。步。沉。淵。

「嗚嗚……」褚冥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著被冰炎牽著走，繞行世界兩次讓他身心俱疲，飄忽的靈體隨時都會消失般閃滅。

現在他面臨了一個新的問題，並不是離地還是不超過十公分，而是他沒辦法安然地飄行，現在隨便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不得已之下冰炎只好拿著鎖魂絲像放風箏一樣的牽著他，有時風大了點褚冥漾真的會飛得又高又遠，差點成為天邊一顆星回不來了。

「那、那個臭……」褚冥漾抽抽噎噎，差點又要喊出臭道士這三個字，幸好即時轉個彎才沒露馬腳，他可不想在環遊世界一周了好嘛！

「幹嗎？」顯然風箏放得心情愉悅的冰炎彎著眼睛抬頭一望，正巧入目的是小厲鬼淚眼婆娑的可憐樣。

「我、我要叫你什麼？」他緊張兮兮道，就怕這個只有外表是張人皮的修道者又痛毆他。不過……他好像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叫甚麼耶？

已經在腦子裡聽個明白的冰炎也不生氣，語氣淡然地給了褚冥漾解答。「外界稱呼我為冰炎，這只是個代號，我真正的名字已經被封印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喔……」小厲鬼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順便腦補一下，這傢伙說不定是壞事做太多怕被別人追殺才用假名，看他怎麼對待他就知道，外頭仇人一定很多。

「褚……」惡鬼般的聲音。「你找死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小厲鬼極力否認，雖然他已經死了但冰炎說話絕對無假，這種肚子裡裝黑水的傢伙絕對會找一堆變態方法修理他的。

「褚！」冰炎瞬間扭曲表情，把手中鎖魂絲用力一拉，將小厲鬼抓到眼前。

「閉腦、我現在就閉惱了！」褚冥漾淚汪汪的摀住酘，開玩笑，冰炎一擊他差點就魂飛魄散了，再來幾次他真的會莎喲娜拉。

「對了，我有沒有說過……」見褚冥漾反應心情轉好的冰炎陰惻侧的伏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語氣百分之百的充滿不懷好意。

「甚麼？」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褚冥漾硬著頭皮發問，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豁出去了！

「你已經入籍我們道觀了。」冰炎雲淡風輕地說著，那表情怎麼看怎麼幸災樂禍。

「甚麼？」褚冥漾嘴張得可以塞入一顆流連，這是甚麼惡俗的玩笑？進冰炎他們道觀？他都已經成飄了去那是昭告天下這裡有隻飄讓眾人討伐嗎？嗚嗚……這是什麼世道，他上輩子到底造了甚麼孽今生才會出現一個如煞星的冰炎？

「我們道觀通常不接受沒有好處的任務，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幫你，當然，如果你願意配合做研究的話那倒可以不入籍。」

「甚麼研究？我都成飄了耶。」褚冥漾眼裡充滿希望，能不跟冰炎扯上關係最好，天知道他上輩子是不是曾對他做出啥殺父奪妻的惡事，這輩子冰炎是來跟他討債的。

「你是很特殊的靈魂型態，我們道觀很多人對你躍躍欲試，就比如你的身體，能夠受到龍神精靈的保護在靈魂離體的三個月內完好如初，這是很特別的案例，你甚至無法供給你的守護神能量他就能護你到如斯地步，若非給你入籍，我也無法保證你的身體會不會在復原期間被神不知鬼不覺的割幾塊去研究。」冰炎在褚冥漾越聽越驚恐的表情裡得到莫大的快感，語末還順便回答他腦裡面的廢物。「我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哪一輩子殺父奪妻還殺我全家，你想知道我可以去冥府幫你調檔案出來。」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小厲鬼更恐懼的猛搖頭，淚眼盈眶的說不勞煩您了，這是誤會誤會別放心上。

「等你恢復後就得進到觀修練防身，免得又再一次落入別人手中。」冰炎彈開飄到身上的枯草，拎起小厲鬼的領子，紅眼充滿認真但在褚冥漾眼裡只有威嚇的說道。「你待在我身邊也能學到一些，另外如果你無法成功復活，我建議你去投胎抑或修練成鬼仙，決定權在你身上，怎麼選擇單看你。」

「……」褚冥漾的眼神茫然起來，這之前他從沒考慮過是否能成功復活的事，因為冰炎的強大讓他以為他一定能恢復，但是他也忽略掉一些可能的變數。

「在你能夠正確判斷自己的道路之前，我會陪在你身邊替你排去前方的阻礙，直至你能獨當一面。」冰炎揉揉那顆烏黑的腦袋，由於主從契約就算褚冥漾散形了他也能捉住對方，甚至是完整的碰觸。

褚冥漾只覺得腦袋亂哄哄的，冰炎之後再說什麼他幾乎都沒聽進，狂風席捲的腦袋裡只留下冰炎最後說的『在你能夠正確判斷自己的道路之前，我會陪在你身邊替你排去前方的阻礙，直至你能獨當一面。』

記憶中，似乎也有人這樣告訴他，如今他的腦海裡卻只依稀記得一些殘缺不全的片段，很悲傷，很無奈，最後的畫面停留在一幕血色前。

那是棟老舊建築，許多四合院圍起中央三層高的豪美建築，歌聲、舞蹈、歡笑、杯影流光燦燦……然後，只剩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還有，還沒……結束……

那是間比方才還要小一些的中式建築，稍微遜色了些但格局依舊不小，許多僕人待在旁邊，他看到一個頭蓋白紗的人，全身上下穿著飄然似仙的白衣，潔白的衣袂一甩，美麗得如形雲般令人移不開視線。

他可以聽見歡笑，雖然看不見裏頭人的五官，但直覺的是這是和睦融融的大戶人家，直到……

「褚……褚！」冰炎焦急地大吼，就在方才，褚冥漾的氣場瞬間暴增，陰絕無神的表情只剩下濃濃悲傷，他連一點心音都無法從他腦袋裡聽見。連忙將人拉過來在他頭上畫起符制止他爆發，冰炎難掩擔憂地想將這魂魄喚醒。

火色蔓延，妖絕的紅鋪蓋了整個天空，廝殺聲在耳邊輝也揮不去，他聽見了哭號，他看見了這世上最殘忍的一幕。閉上眼也能聽到女人小孩的嘶吼，摀住耳朵也能聽見殺戮的殘忍，他從沒趕到這麼絕望過。

然後、然後……他看到幾個女人奮起殺敵，凶狠異常的砍掉惡人的腦袋，最終卻敵不過人海戰術，被一刀刀的剁開，美麗的身體皮開肉綻開出豔麗的血花，可是，還沒結束，還沒……

那些人姦污女人的屍體，拿著刀器割下一道道細密的傷口將軀體全部染紅，紅色瓷磚的地面被鮮血染得更加鮮紅，又一陣嘈雜後他被拖了出來，那些人把他的指節一段段的剁碎，將他的頭按進放滿一整缸血的缸裡，最後他們活生生地把他的四肢扯斷，將他跟屍體放在一塊笑鬧離開，緊接著一把火洶湧的向他襲來……

住手……住手……救我……救救我……

淚水佈滿小厲鬼的面頰，絕望盡失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心臟的某一處，在指尖放血竭盡所能地畫下一道又一道符，冰炎臉色難看的聽著小厲鬼腦袋裡的呼救聲，有些部分甚至記憶太深刻連畫面都能瞧見。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你在哪？你說過會保護我的……

「褚！醒過來！」冰炎甚至想侵入靈魂強制他睡眠，但顧慮到他禁不起這種損傷才按耐著沒弄，可如果他繼續維持這種狀態……

那不是他這一世的記憶，那是上輩子，更可能是前幾世刻劃在靈魂的傷痛，隨著靈魂將那些悲傷的記憶重新帶到這個世界來。

「記憶隨肉體消散，靈魂因轉世重生，你還是你，卻不是你，你還活著，卻不算活著，善與惡將同存，生與死將永迴，生命的消逝為迎接生命的誕生，日月的交替為時間的輪轉，世間沒有無盡的生命，世界沒有絕對的對錯，他將為此付出代價，你將為此得到寬贖，是報應，是贖罪，是運、是命，用你的眼看清，用你的耳判斷，該明白，人世一切夢一場，醒來皆為一場空……」紅塵一夢道出多少辛酸淚？清醒才知……笑語帶過莫談空。

逐漸清朗的黑眸不解地看著銀髮青年，褚冥漾皺眉聽著冰炎像是念咒般的誦詠，不知不覺間那種悲哀已經散去，留下的只有微不可覺得刺痛，就連剛剛看到、聽到的都不太記得清，腦袋裡只轉著冰炎的聲音。

「一切都過去了。」冰炎淡淡地說，抱起小厲鬼面無表情的臉有些柔和。

「欸？」褚冥漾還不明不白的，接著忽然發現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他他他……他被冰炎抱著！好恐怖啊，發生了啥事？要下刀子雨了嗎？

「你想看我可以特別破例讓他下給你看。」

「不用您費心了我一點都不想看。」褚冥漾乾脆地回絕，遲鈍僵硬的挪動身體想繼續自己飄起來，卻不料冰炎抱得頗緊他一點掙脫開來的機會都沒有。

冰炎也有察覺他的舉動，但是他難得不正常的沒鬆手，非要自己抱著累。這小厲鬼瘦小歸瘦小，抱著手感卻不錯，拿來當抱枕再適合不過。

「那、那個……冰……」可不可以鬆手？褚冥漾怯怯地說，又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只好在心底問他。

「叫師兄吧，反正你也算我半個師弟了。」冰炎爽快地提供他一個稱呼，紅眼一瞥讓還想爭逃開的小厲鬼立刻唯唯諾諾的閉上嘴，一聲都不敢吭。

    「……」褚冥漾紅著臉低頭，渾身上下微微顫抖，敏感得連冰炎微弱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反觀對這種狀況感到十分滿意的冰炎笑開了嘴，意外的覺得將來的路上有這傢伙陪著興許不錯，雖然吵了些，但拿來捉弄真的不錯，不對，還少了一項，雖然他已經不需要睡眠，但未來還可以拿來當抱枕。

        兩人……咳、一人一鬼一尷尬一愉悅地行走在危險重重的江湖上，日後的風風雨雨將在那逐漸增長的可疑情愫裡為他兩帶來艱鉅考驗，只盼望這一世，他們能成功跨越。

「師、師兄……」良久，褚冥漾終於鼓起勇氣喚了那個稱呼。

「嗯？」冰炎好心情的回應，紅眼彎起弧度看著耳根子通紅的小厲鬼。

「那個……」他羞窘的拉拉冰炎衣服，有些困擾的抬眼看向他直視的方位，手指指著前方不確定問道，「那個……是不是妖怪啊？」

「……？」隨著他的疑問冰炎轉過頭，看清後嘴角非常明顯的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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