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無數次的相遇，讓褚冥漾逐漸對冰炎這個人關注起來。

有時搭同一班公車，他會用眼角餘光偷偷看男人，看他眼袋的黑眼圈，看他一絲不苟的整理自己的袖口，看他有時凌亂有時整齊的馬尾，看他額前那兩搓一銀一紅的前髮隨著車子輕輕晃動，看窗戶反射屬於他的倒影，平光鏡下的眼神銳利非常，可褚冥漾早就發現了，對方是睜著眼睛在睡覺。

那時的觀察多是不經意的，當然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冰炎顏值的因素在，擁有那樣逆天容顏的人，是引人注目了些。

而越是了解，他就越覺得冰炎簡直是漫畫小說中才會出現的人。

俊美冷漠的外表，良好的家世，優雅的談吐，從容的舉止，漂亮的學歷，不斐的工作能力……褚冥漾絞盡腦汁將他所能想到的美好詞彙往冰炎身上堆砌，有些是看他的行為與穿著打扮推測出來的，有些則是公車上愛問東問西想給他介紹對象的歐巴桑談話間套出來。

唔……看來就連冰炎都無法逃過做身家調查的歐巴桑。

在此他就很佩服冰炎了，被歐巴桑糾纏的時後明明超不耐煩，眉頭都多了一道皺痕了，卻還是耐下心來，和那些八卦的歐巴桑周旋。

很多次褚冥漾都以為冰炎會翻臉或表情不耐煩的句點對方讓他打消騷擾的舉動，然而，冰炎從來沒有，甚至和阿桑們聊到下車依然能維持他的人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拒絕對方介紹對象給他。

如果是他，遇到這情況肯定是無視對方讓他自討沒趣默默離去。

——冰炎總是特別的。

他會被這樣的人吸引，進而喜歡上，不是沒有道理。

除卻偶爾能和冰炎搭同一班公車，更讓他內心雀躍的是，他上學的路上有一段路是和冰炎重合。褚冥漾不知這是不是他上班的路線，或是他拜訪客戶的必經路，反正，能看到冰炎就好啦。

為了能每天一早與冰炎相遇，他都會刻意早起搭上第一班公車，就為了與冰炎「偶遇」。

褚冥漾喜歡這段路程。

他曾無數次夢見自己與冰炎在這條路上行走，在死後，也常常想起那段和冰炎「同行」的日子。

和冰炎走同一條路的時後，不論是走在他後面看著他筆挺的背影，或是在他前面聽著身後屬於冰炎的腳步聲，都讓褚冥漾產生一種不為人知的隱秘快感。

他喜歡聽冰炎規律的腳步聲，聽著皮鞋踩在的地上的喀喀聲，喜歡無論在前頭或後頭，都能聽見冰炎向自己靠近或遠離的聲響，判別自己是該加快腳步跟上或緩下步伐讓他能離自己近一些。

有一段時間，他還曾病態的迷戀上風中吹拂過來的、屬於冰炎的香水味，想像自己被他擁抱著，嘗試著是否能將這個味道留在自己身上。

這段無聲的、同行的日子，持續到他國中畢業。

褚冥漾也從一開始的拘謹，到後面的期待，珍惜著短短的一段和冰炎同行的路程，腦袋同時運轉著無數不為人知的幻想。

某些時候，褚冥漾會戀愛腦的想，這麼多次的相遇，是不是上天的示意？

然而冰炎的反應瞬間打消他的幻想。

冰炎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不，或許知道，但根本不在意，平時也不會遞個眼神過來，更別說認出他是被他解過圍的學生。

僅憑冰炎一個陌生疏離的眼神，和一句帶著疑惑的「你是？」，褚冥漾腦內的粉紅色泡泡就這麼硬生生破碎了。

對方連有這號人物都不知道，他是在暗爽個什麼啊。

平時路邊遇上的小貓小狗都會有點印象，可冰炎隨意的朝他一暼時，那眼裡的陌生明明白白，褚冥漾是有多大腦洞能將他幻想成其他。

這時候，他都覺得無比挫敗，自己居然不起眼到每天一起上下班的冰炎都認不出來。

不過沒關係，他可沒這麼容易就能被打敗！

雖遭受沉重打擊褚冥漾卻很快就重新恢復信心。

又不是沒失戀，何況他連跟冰炎告白都沒有過，根本不算失戀啊！

※

哼著歌，褚冥漾從書桌底下拿出他的寶貝盒子。

今天天氣不錯，適合把他的寶貝們拿出來曬曬。

從盒子裡面拿出一張便條紙、一把傘、一個斷線的手機吊飾、用塑膠袋小心包覆的幾跟銀色髮絲、有鞋印的紅包袋，還有一堆零碎的小雜物一一擺放在桌上，褚冥漾楷去壓根不存在的汗水，滿意的望著他的寶貝。

不知不覺，他都收集了這麼多冰炎的東西了呢。

唔，可惜上次冰炎聚餐時用過的餐具他沒來得及帶回來，要不然他就能多一個沾有冰炎口水、第一次間接接吻的紀念物了。

「……這是冰炎第一次給我的字條，這是我借給他用過的傘，這是他急忙間落下的筆，這是他掉在路上的手機吊飾，這是我花好長時間才蒐集到的冰炎的落髮......那時候好像還很擔心冰炎會年少禿頭呢嘿嘿……這個……好像事是冰炎被路上強賣愛心筆時買下後扔在桌上的筆，唔，這個丟掉好了，冰炎一定不想回憶這件事，不過隔天就沒看到那群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冰炎做了什麼。」

「啊！這個！」褚冥漾興奮的亂蹦，這是冰炎借給他的手帕！他一直都捨不得還，昧著良心給私藏了起來。

雖、雖然這種行為是不好啦，可是他也沒有機會還給冰炎啊。

沾了他鼻涕眼淚的手帕，冰炎也不會想要了吧。當時的褚冥漾這樣給自己洗腦。

雖然之後還是因為良心不安去買了條相近的手帕，自己拿針線歪歪扭扭的縫上一行手帕上的圖樣，裝進禮物盒裡，在路上趁機塞給冰炎。

總之，這條手帕最後還是落入他手裡，被他珍而重之的納進收藏裡。

「褚漾漾！你再亂跳我把你腦袋擰下來！」冥玥的怒吼穿透牆壁直擊靈魂，將褚冥漾嚇得瞬間腿軟。

「……！」在這道泯滅人性的威脅下，本還高興得上竄下跳的小阿飄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動彈。

等了半天都沒聽到樓下的女惡魔衝上樓梯的聲音，褚冥漾才慢慢平復激盪的心情，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寶物上。

差點就被嚇得掉下樓了……

「……好兇。」褚阿飄小聲逼逼。「我都有對象了，冥玥居然還沒有，聽說單身久了都會心理變態，所以他一定是在羨慕嫉妒我……哼，單身狗無謂的掙扎。」說完還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周圍，生怕被誰給聽到。

嗨……我一定是飄界的恥辱。褚冥漾有點憂愁的想，看著手裡的手帕，想了想還是拿去浴室清洗了下，撐起黑傘打開窗子讓陽光照射進來。

放了好幾年，手帕都有臭鋪味了……

撐著傘坐在床上，褚阿飄遠遠望著書桌上的收藏品與窗下的手帕，腦內思緒漸漸開始飄遠，回到那個對冰炎春心萌動的時刻。

那是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冰炎，對他抱持別樣心思的時候。

褚冥漾細細回憶前因後果，那是借傘後的幾個月了。

那時後，他給暗戀的女孩子送情書一事，終於傳到了隔壁班一個同樣喜歡那個女孩的小混混耳裡。

小混混很不爽，像他這種三腳貓居然敢肖想他的女人，必須出手教訓一頓，讓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免得在那邊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在放學的路上，褚冥漾就這麼被他們圍堵，拖跩到一邊的防火巷，不由分說的打了一頓。

也是被打了他才知道，眼前這個在整個年級都算有名的小混混也喜歡那個女孩，對他向他告白一事感到憤怒，要給他教訓什麼的。

最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根本沒人知道小混混也喜歡她。

這種倒楣事都給他遇上了，褚冥漾簡直莫名。

他都被拒絕了好嘛，失戀了那麼久早都放棄了，現在卻、忽然跑出一個指著他說你怎麼能對我喜歡的女生告白的神經病，他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幸好這場讓褚冥漾無言又委屈的霸凌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在他發出痛呼、嘗試著對我不聽我不想聽的小混混解釋的時候，路過的冰炎已經脫下西裝外套，嘆著氣走進巷子幫他解圍了。

套句言情的話，那時候冰炎像天神一樣，將他從惡棍手中解救出來。

『……』呆滯的抱著冰炎的外套和包包，褚冥漾懵逼的看著他將那五、六個小混混打趴在地。

『……謝、謝謝？』他呆呆地說，這回終於記得要在人家走前道謝。

『沒事，剛好撞我手裡了，打他們一頓正好鬆鬆骨頭。』冰炎心情頗佳的從褚冥漾懷裡拿過自己的外套。

『欸？』

暼了眼表情呆呆的少年，冰炎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條泛著冰藍色流光，角落處用紅線縫出一行古怪符號的手帕放到褚冥漾頭上。『擦擦吧。』髒死了。

『欸、哦哦，謝謝。』茫然的從腦袋上把手帕拿下，機械的胡亂往臉上亂擦一通，褚冥漾到現在都還雲裡霧裡，不明白怎麼上一秒他還聽著小混混的叫囂，下一秒就換他聽他們的哀號。

『下回記得喊救命，光嚎沒人會來救你。』冰炎拿過公事包，頭也不回的走出防火巷，往右一拐就又沒看見人影了。

和第一次就他的時候一樣。

不，不對，這次多跟他說了幾句話呢，還、還借給他手帕！

『唔……』感覺像在做夢呢。褚冥漾眼神空茫，手裡握著揉成一團的手帕，腳下趴著一圈被打殘的小混混。

直到坐在警察局做筆錄，他才忽然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似乎又被救了呢。

英雄救……普？

嗯，大概吧。摸著口袋裡的手帕，褚冥漾腦袋想著無數片段不連貫的畫面，有平時相遇的一幕幕，有對方令人心悸的各種剪影，還有如天神降臨拯救他的畫面，腦袋一抽，忽然產生了不想還回去的想法。

後來……後來那條手帕就這樣進了他的寶物盒裡了。

補充說明：

1.冰炎是在發呆！！！！！

2.褚漾漾當時確實是對冰炎一無所知，許多事都是平常生活中自己觀察出來的，會有失真與過度美化，但後來見到冰炎假象下的真實性格……都沉船了也沒辦法逃了。

3.他強塞禮物時有快速跟冰炎說那條沾了不乾淨的東西重新買一條給他，至於冰炎有沒有聽清，之後會說到

4.重合的路是第一次遇到冰炎被他救了的那段。

5.冰炎心情不好，小混混撞他手裡就讓他拿來發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