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隔天，裝備上摩托車的褚冥玥跟了一路，準備看他這個弟弟都是怎麼放紅包的，怎麼就能失敗好幾個月，連個指尖都沒能碰上。

這行為持續了三天，褚冥玥的表情逐漸從無言轉為呆滯，最後是怒不可遏。

她的寶貝弟弟每回都是滿懷希望的扔下紅包，眼裡的小星星亮得她都不忍去戳爆，偏偏呢，被他抱以期待的人總用各種方式迴避掉出現在面前的紅包。

誰給他的膽子？！

給我乖乖撿起來供俸在神桌上！！！

一開始，褚冥玥是勸過的，她讓褚冥漾認清楚，對方明顯是不想和他扯上關係，不是他口中的沒注意、不小心，讓她這個天真單蠢總愛給自己找藉口的幼弟清醒點，別再騙自己了，扔了幾個月的紅包都沒有成效，這結果顯而易見，別在坐無用的事了。

誰想剛勸沒幾句褚冥漾卻是狠狠噴淚，哭得靈魂都黯淡幾分，抽抽噎噎的和她說他不想放棄，就是喜歡冰炎，別的人都不行。他執拗的表示自己從生前就喜歡冰炎，這份感情延續到死後，他根本無法這麼輕易就放棄，要是冰炎一直不肯不撿，他，他還是會繼續放紅包給他撿起來。

有志者事竟成，冰炎總有一天會為他的決心感動的。

褚冥玥深呼吸……今天依舊是想把褚冥漾再打死的一天。

「……」站在貼滿售屋廣告土地租賃的電線桿後，褚冥玥抱胸，眼裡滿是怒火的瞪著前方他鬼鬼祟祟、明明沒人能看到他還是把自己弄得跟跟蹤狂一樣的弟弟將紅包放在冰炎的正前方，又飛快逃回她身後。

「姊、姊，冰炎，冰炎他撿了嘛。」躲在親姊背後閉著眼睛等待判決的褚冥漾哆嗦著問，他有些不敢看，又有些期待冰炎這回會把他的紅包給撿起來。

褚冥玥冷漠的睨了眼故技重施，繞個大圈避開紅包的冰炎，殘酷的將槌子落下。「沒有。」

「嗚……」小阿飄委屈的抱膝吸鼻涕。雖然早就猜到大概又是這種情況，可是，真的很沮喪啊......冰炎怎麼就不看看呢，他的紅包撒金粉了呢，在陽光下可好看了，閃閃發光，醒目極了。

「出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又一次被無視、躲在角落裝蘑菇的弟弟，褚冥玥差點就想衝上去捏起紅包砸到冰炎臉上強迫他中獎。

「嗯……我、我會努力的。」褚冥漾抹淚握拳，又不是第一次失敗了，前面失敗的次數他都屬不清了，區區一次算什麼！

褚阿飄瞬間滿血復活。

「……#」沒給你鼓勵！褚冥玥額角青筋畢露。臭小子趕緊給我放棄！別吊死在一根電線桿上，台灣電線桿到處都是何必死心眼的硬要吊在那根上？！她特別想抓住幼弟的脖子把他戀愛得智障的腦袋給搖下來，可惜孰知褚冥漾性格的她清楚自己想強迫他放棄根本是做不到的，只能靠他自己想通。

——能不能想通還是未知數。

這之後，褚冥玥偶爾會跟著褚冥漾去看進度，雖然結果總是不盡人意，但看褚阿飄那信心滿滿的表情，她也不好說什麼。

褚冥玥曾問過，讓他想辦法把紅包塞進冰炎手裡怎麼樣，既然他不肯撿，那就他們女……男方這邊主動出擊。

誰知這個建議卻引起褚冥漾的劇烈反彈。

小阿飄通紅著臉哭成小花貓，一臉你怎麼能褻瀆我的感情、否決我的努力、瞧不起我長時間的奮鬥，沒看冰炎現在繞的圈已經縮小三十公分了嘛，看得褚冥玥拳頭發硬。這也就算，這恨嫁的小阿飄還一臉認真的說什麼一定要冰炎自己撿起來才算，其他手段都是鬼域伎倆，不算的，如果他靠這種方法嫁進冰炎家，婚姻一定會不幸福，古今往來多少被強迫再一起的怨偶最後下場都令人唏噓。

何況，要是那麼做了，冰炎一定會不高興的。

褚冥漾碎碎念一大堆，還對提出這種荒誕提議的姊姊表示抗議，不能因為討厭冰炎就這樣啊，要是害他嫁過去被家暴怎麼辦？

看著幼弟那張蠢臉，褚冥玥……褚冥玥沒忍住，往手上貼師傅出品符咒，抓起褚阿飄就揍！

連續給人家放紅包好幾個月，有次還拿著從師父那坑來的顯形符裝做是正常人在捷運上假裝紅包掉了，每天仗著對方看不見一路尾隨，做出種種變態行為居然還能想那麼美，都想到婚後生活了！褚冥玥表情猙獰的在現世把褚冥漾打成一坨爛泥，看著在她拳頭下慫得要命不敢變回人形維持水滴魚狀態的弟弟，終究沒忍心把吐槽說出口。

要說出來她這個傻弟弟說不定能把自己哭得魂飛魄散。

褚冥玥一想到這個就氣，這個小呆逼就是學不會控制情緒，要知道這麼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一不小心就能直接狂化成厲鬼，值得慶幸著是，褚冥漾生前身後都不爭氣，沒能把自己轉為厲鬼，卻能把自己給哭得魂破飛散，害得他們家每個月都得按時找師傅買符水，穩固這個小智障的魂魄，勉得他一不小心真的把自己哭沒了。

「姊，我要去前面轉角的小七了喔。」他小心翼翼的問，總覺得冥玥最近大姨媽來了，脾氣特別暴躁，要是不小心踩了他的點可能會爆。腦袋裡回想起自己被打成水滴魚的記憶，褚冥漾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為什麼他都變成阿飄了還會被打啊！

那個頭髮五顏六色一點也不像道士的師傅到底都賣了什麼東西給冥玥啊？！

「去吧去吧。」褚冥玥嫌棄的揮手，明明才二十好幾忽地就有種未老先衰感。

「嗯嗯！」褚阿飄鬥志昂揚，光看表情就知道內心又想著要努力讓冰炎撿起紅包之類的話了。

「趕緊滾。」看他這狀態褚冥玥就頭痛，讓褚冥漾趕緊滾別在她眼前礙眼。

真是看一次就想揍一次，他們家到底是怎麼生出褚漾漾這種奇葩的？褚冥玥百思不得其解。

「那我走囉，不等你了喔？」褚冥漾三步倆回頭，確定這回親姊是否真的不跟了。其實坐冥玥的車去前面等也不錯，要知道他要遁地得靠自己的力量，會累的。

「快去快去，老娘不想管你了。」

「噢。」

「放紅包的時候給我注意點，別被路上監視器拍到。」她可不想自己弟弟上新聞什麼的，要是有人多事請道士來看，不小心把他收走了就糟糕了。

「知道啦。」

話剛說完，就沒了人影，徒留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睛的褚冥玥。

※

那是他第二次遇到冰炎。

放學時段，下著雨的捷運站，他手裡捏著皺成一團被雨水浸濕的情書，看到站在捷運站出口，髮梢沾染濕氣的英俊男人。被雨水潑濺過的西裝不再筆挺，凌亂散在背後雨胸前的髮絲，他手提電腦包，表情略帶煩躁的看著手機。

「……」褚冥漾愣愣地站在出口處，望著那個眉眼凌厲漂亮的男人。對方應該注意到他了，但沒有分給他絲毫目光，專注的滑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外面陰沉沉的天氣。

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慌亂的提起斜背的書包翻動，從書包最底層找出一把黑底傘緣帶一圈白色兔子的折疊傘，想也不想的塞到冰炎懷裡。

「謝、謝謝謝謝謝你上次幫我！」語無倫次的表達上回沒來得及說出的感謝，褚冥漾抬腿就跑進捷運站裡，完全不敢回頭去看男人的反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反正，看到冰炎被雨困在捷運站，褚冥漾馬上就想起他書包裡還躺著一把折疊傘，腦袋一團亂的就將傘送給對方。

渾身溼漉漉地回到家，果然被罵了一頓，褚冥玥問他包裡的傘怎麼沒拿出來，他傻笑著說借給人家了，理所當然的又被敲了腦袋。

將書包放回書桌，褚冥漾準備換下濕透的衣服時才看到被他捏在手中、又被雨水浸透、皺巴巴的粉色情書，愣愣地眨了眨眼，不帶一絲留念的將之扔進垃圾桶。

失戀的感覺很不好受。

他到現在還覺得心臟抽痛著，女生委婉地拒絕不斷在腦海裡環繞，還有那些剛巧碰上、在一邊鼓譟的男同學的聲音，不知道明天這事會不會傳得全班都知道了？褚冥漾有點擔心，這一整天下來他都膽戰心驚的，就怕班上出現令人難堪的流言。

早知道就偷偷放情書就好，幹什麼非要當面送，還選在隨時會有人回來的體育課前……沮喪的趴到桌上，褚冥漾將臉埋在臂彎裡，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滾落。

「漾漾！我有買蛋糕，記得下來吃！」褚冥玥的聲音透過門板模糊的傳遞到耳膜。

愣了下，褚冥漾抹掉眼淚朝樓下「噢」了聲，機械似的換上衣服洗了把臉，確認自己沒露出端膩才慢吞吞地走下樓。

「快吃。」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明顯哭過的蠢臉，褚冥玥沒說什麼，轉身進廚房給他沖了杯可可就逕自回房。

那天的蛋糕，他幾乎嚐不出是什麼味道，又鹹又甜的，混著擾人的淚水被他吞下肚。

隔天，他在捷運站出口看到了一把熟悉的折疊傘，傘柄上貼著一張淺粉色的便利貼，蒼勁有力的寫著一句謝謝。

褚冥漾不由自主的笑了，雨後天晴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將前一晚大哭後的憔悴給淡化了幾分。

小心的收起那張便利貼，他嘴角揚著笑靨，捏著那把似乎還存有對方餘溫的折疊傘，步伐輕快的走向學校。

所有的陰霾都如散去烏雲的天空一般，格外晴朗。

補充說明：

1.道士是西瑞，我就不寫進去了

2.漾漾幾乎渾身濕透，但他沒有撐傘

3.那天他去送情書被拒絕，整個人狀況很糟糕

4.情書讓褚冥玥看過，所以冥玥一直以為他的性向是異性戀

5.冰炎沒有看到褚冥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