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為世間驅散黑暗,賜予人們光明。

 

……當人們飽受黑暗帶來的恐懼,困於冰冷寒夜纏繞的刺骨,神悲憫的目光俯視著人們,指尖點燃火焰,祂降下溫暖與黑夜中的點點光亮給予祂的子民們。

 

……神有著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半分的容貌,雪白的髮絲,猶如聖山億萬年不化的冰雪,鮮豔的瞳孔,宛若火山噴發的岩漿,炙熱得足以融化世間萬物。

 

祂行走過之處,百花為祂綻放,百鳥為祂歌唱……

 

我們敬仰祂、愛戴祂、歌頌祂,陽光照耀之處,神的榮光無處不在。

 

 

 

 

 

他曾披著破舊的小斗篷,躲在角落,雙眼晶亮的聽著吟遊詩人歌頌神。

他曾崇拜神,崇拜著祂的無所不能,崇拜祂為世間帶來萬物,崇拜祂帶領人們脫離苦難,崇拜祂千萬年來降於世間的溫暖。

褚冥漾打從心底愛戴著神。

他敬仰著神,甚至在老師罵罵咧咧說著神的各種不是時,偷偷為神反駁。

但——那都是曾經。

現在,褚冥漾是個和神背道而馳的死靈法師,玩骨頭操控靈魂那種,光明教典畫線圈重點點名的邪惡操法者,走出去被人知道會被不由分說扔菜葉子臭雞蛋的法師。

不曾用過黑暗法術做壞事,也沒製造可怕的實驗,更是不偷不搶不拐不騙,還給王國納稅的邪惡法師。

——至少,外頭的人都這麼說的。

暗系操法者在整個大陸的風評可說是惡名昭彰,若再往前幾百年,這職業能直接讓人燒死,或出動個軍團把他老家打成廢墟。

他愛過神,嚮往過光明,因著年幼的他以為無所不能的神能為他改變現狀。

然而一年年過去,他從祈求人們不要再因外貌歧視霸凌,到祈禱神能幫他改變頭髮眼睛顏色。

若非外型,他不會老被人用怪異的眼光盯著,甚至遭遇無數不公對待。

褚冥漾曾天真單純的以為,神會如憐憫祂的子民一般,讓他得償所願,畢竟——他是如此虔誠的愛著神。

然而到頭來他卻發現,今天自己遭受的一切,全是那個垃圾光明神導致的。

對,垃圾光明神。

要不是祂逼逼些金色白色是光明是純潔的力量,黑色黑暗都是邪惡的,需要被驅逐,他怎麼出去求職人家一看外型直接趕走,發現他居然還是臭名昭彰的暗屬性法師,誇張到直接拉來守衛騎士要把他逮捕?

鬧到最後,褚冥漾只得灰溜溜的滾回老家繼承導師留下的法師塔,接下老師的衣缽,當個職業風評差勁到極點的死靈法師。

為此褚冥漾一度窮困潦倒,得再去學一門煉金的手藝,結合魔法開發小玩意兒賺錢才能養活自身。

最氣人的是……死靈法師居然領不到王國發下的救濟金?!

他都沒幾個不會造成治安混亂能養活自己的法術能用了,連救濟金也領不到是怎樣?

今天,依舊是暗系操法者飽受歧視的一天。

這裡再學一句老師罵光明神的話,垃圾光明神,毀我青春、壞我人生,每天搞歧視還敢說什麼眾生平等,也不知臉多大。

 

 

 

 

 

亞特蘭大曆十一月三十日,這一天,是光明神點燃神火登上神壇的日子,舉國歡慶,萬人空巷,人全擠到王都的大教堂去,瞻仰神的榮光,沐浴神的恩澤。

連一向遊人如織的光明之地都只剩零星幾個守衛看守。

也只有這一天,褚冥漾才敢前往光明之地。

曾有一年,在他還天真的崇敬光明神時,想著離神近一點祂說不定就能聽見自己的祈禱,趁著導師廢寢忘食做實驗注意不到他時,去到光明之地做禮拜。沒想到因他打扮與常人有異,行為鬼祟讓人懷疑,竟一把掀下他的兜帽,讓他容貌暴露在眾人眼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教眾一見他黑髮黑眼容貌當即譁然,有些偏激者甚至嚷出他是瀆神者黑暗的化身,連拖帶跩的把他給打出去,褚冥漾甚至連光明之地的邊緣都沒踏上半步。

回去還被導師嘲笑,說他腦子裝了大糞,竟敢頂著這副樣貌去光明神老巢,誰不以為是挑釁,活該被打。

從那以後,他對光明神的崇敬漸漸消減,再之後因各種外貌與身負暗屬性緣故遭受光明神教徒的迫害,他再也不肯信奉這個世界的至高神了。

哪怕光明教再次大興開始迫害其他屬性操法者,就算他會被打成異教徒、無神者,也不會再去信什麼垃圾光明神!

 

 

 

 

 

光明之地傳聞是光明神沉睡的地方,根據紀載,神最後一次以真身降臨大地的地方就是這兒,後人為了紀念,為祂打造了個範圍極大的廣場,中央塑上一座十層樓高的神像,成為除教皇所在的王都大教堂外第二個參拜聖地。

傳說中,整個廣場,都被他的神光洗禮過,甚至在當時,病者挖上一把土吞下,就能因此痊癒。

那時廣場仍未建起,人們挖了光明之地的土三尺深,後當權者為防在王都出現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大洞,下令填充起坑坑窪窪的光明之地,在上頭建了個範圍極廣的廣場,放上神的神像,開始限制人們前往參拜的數量,才得以控制人民挖神土的熱潮。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傳播範圍極小的傳說,被視為瀆神者用以汙衊光明神的傳聞。

他們說光明之地其實並非最後的神臨地,而是神殞落埋骨之處。對此,王都大教堂多次抨擊這項言論,並以每隔數年就會降臨在大教堂的神跡佐證,說神殞落了完全是無稽之談。

褚冥漾是支持第二項論說的,雖然他自己也不太信光明之地會是神埋骨之處,但為了面子,他還是得言之鑿鑿的說這兒肯定是神殞落的地方。

最近,褚冥漾開始研究神力的應用,傳說中神創造了一切,理論來說神力應當有造物的能力,他想得到一些神力試試這個論說的可能性。然而距離神臨的時代實在過於久遠,歷史成了傳說,誰也不確定神話中的故事是真實或後人杜撰。

用魔法迷惑了幾個守衛,褚冥漾準備在光明之地挖神土,整個大陸保留下來存有神力的古物太少了,這是他遍尋歷史傳說後發現是最有可能存有神跡、保有神力的地方。

——誰能想到王都大教堂捂得緊緊的聖水居然是假的,連一級影魔都滅不了。

時隔多年,再一次踏上光明之地……不,那次他可連光明之地的邊緣都沒摸上就被打了出來,褚冥漾內心百般滋味,想到當年那個愚蠢天真的自己,真是恨不得開發出時光魔法回到過去搖掉腦袋也要讓自己清醒清醒,一個黑暗屬性的死靈法師去拜光明神是什麼魔法笑話?!

感慨一番後,他拿出神力探測儀,打算探探那兒神力比較多,他好挖土回去做試驗。

探測了一大圈,神力反應都處於正常閥值,褚冥漾有點擔心,該不會被神力浸染過的土都被挖光了吧?他手上這個探測儀還是和當年挖到神土的後人高價買來,用以探測同屬性力量的。又重新走了幾圈,幾乎把整個廣場都走遍了,褚冥漾才不甘心的繞著十層樓高,被雕刻得醜得一逼,也不知道當年的雕刻師是不是也是光明神黑子的神像,來來回回探測無數次,最後他只能無奈的承認,這個神像居然是神力閥值最低的地方,幾乎沒有神力附著在上。

……也不知道這麼多年教眾拜的都是些什麼,這沒有神力的神像居然還帶靈驗的麼。

「嘖,就知道光明教的和他的神一樣不老實。」放著這麼個連藝術品都搆不上神像在招搖撞騙。褚冥漾暗自嘀咕,眼看迷惑守衛的魔法即將失效,他只得放棄此行,回去繼續翻典籍,看還有哪個地方曾有神跡顯現且比較好得手。

腳步剛離開覆蓋了整片光明之地的魔源石,褚冥漾還未收回空間的神力探測儀忽地瘋狂轉動,他趕緊跟著指示來到閥值最高的地方,蹲下,開挖。

沒想到還有當年被神力浸染過的土沒被魔源石覆蓋保護,成為光明之地的一部份啊……褚冥漾感慨,說不定是當年的人沒挖到這邊就沒蓋到了。

將手裡攥的神土放進探測儀進行更近一步分析,褚冥漾本以為反應那麼劇烈應當是穩了,沒想到分析結果竟是只有一絲神力蘊含其中,和大教堂裡面的聖水差不多的神力含量,完全是可有可無。

說不定是更下面的土?他思索著,畢竟這裡千萬年來被教眾踩踏過,說不定已經被覆蓋上了厚厚一層土,神土全然被埋在更下面了。

褚冥漾準備繼續動手開挖,好把更下面的神土給偷回家。然而此時被他挖出了個小坑的地面,土石卻無端開始抖動,細小的沙土不斷從小坑湧現,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土裡爬出來。

……」有點像黑暗巫師召喚白骨軍團時的現象啊,他神游天外地想,有些好奇在離傳聞中的神臨處最近的地方、還是短短五步內的距離,究竟會有什麼邪惡黑暗的東西爬出來?

「沙——沙沙——」

沒多久,從沙土裡鑽出來了一顆頭骨。

只有腦袋,身軀全然不見蹤影。

……」褚冥漾撐著下巴,觀察這顆出場挺驚悚的骷顱頭。

老實說,這是他平生所見、外型最好看的腦袋。

材質不同於普通人的灰白,有些像冰塊,但更像晶瑩透潤的水晶,上頭偶爾流竄過幾絲火紅。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腦袋。

終於,整顆頭骨從沙土中鑽出,空洞的眼眶對著他,下顎開開合合:「嘎噠嘎噠嘎噠嘎噠……

……」褚冥漾面無表情地把他按回土裡。

什麼鬼東西,沒有半點魔能就「復活」,還只有一顆腦袋,前輩們的棺材板要壓不住了啊!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手裡的探測儀直接爆掉,那反應簡直像是探測到超過上限的閥值,承受不住直接壞了。

骷顱頭像是愣了下,被他輕易地按了一半進土裡,隨即反應過來,整顆頭氣噗噗的頂著他的手掌出土,然後用力地撞上他腹部。

「嗷!」褚冥漾痛叫了聲,這腦袋是被強化過了嗎?!那一蹦他差點吐血!

還不等他將腦袋埋回土裡再報復性的踩個兩下,魔法失效後找回神智的守衛已然發現此地的不對勁,三五成群的提著槍盾衝了過來。

「什麼人?!」

「站住!」

「前面那個穿斗篷的,把帽子拉下來!」

盔甲的摩擦聲越來越響,褚冥漾暗嘆可惜,要是再早個幾分鐘,至少在他們來不及通知王城法師前來協助抓捕,他還能施展一次魔法把後面那群傻大個放倒,好好的研究此地究竟有什麼蹊蹺。

可惜了……褚冥漾可不想當眾使用黑魔法被抓,何況還是用迷惑法術。他想也不想的把抱在懷裡的頭骨隨手一丟,轉身就跑。

來日方長,每個月王都都會舉辦一次慶典,他總有機會再過來挖土的。

他沒注意到的是,那顆被他乾脆拋下的腦袋蹦蹦跳跳地跳進他跑太快掉了的兜帽裡。

空洞的眼眶燃起兩簇火光,隨著跑動間的顛簸上下跳動,幽幽的窺視著後方追來的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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