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冰炎很好，不會有人比他更好了。

褚冥漾深信著這一點。

捏著嶄新的紅包，裡頭的頭髮指甲跟用黃紙寫著的生辰八字都已經轉移到裡頭，褚冥漾歪頭看藏在書桌下的小鐵盒，那個被冰炎踩到一腳留有他鞋印的紅包，已經被他珍重的用透塑膠袋包起來，好好的收藏起來了。

就算是冰炎的鞋印，他也要好好保藏。

就算家人無法理解他不知所起的瘋狂愛意，褚冥漾也不想放棄，他、他是真的喜歡冰炎，非常非常喜歡那種。喜歡到就算忘了一大堆事，只剩本能的在外頭亂晃和回家睡覺，也在看到冰炎的一剎那，想起了生前種種。

所以、所以如果冥玥真的要揍冰炎的話，他他他、他會努力拉住的QAQ。

冥玥一直覺得是冰炎把他掰彎，還害得他遲遲不肯去投胎，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冰炎頭上。

可是，可是冰炎什麼也不知道啊……

他的確是因為冰炎彎的，但、但喜歡是他自己的事情，冰炎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一個連死了都還惦記著他的小阿飄；投胎一事，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不能怪冰炎。更何況……冰炎可能已經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對，應該說，他這麼不起眼的人，冰炎應該根本沒記住吧。

抹了把又開始氤氳的眼睛，褚冥漾回想起他國中第一次遇到冰炎的情況。

那是在他上學的路上。

那天他因為電動打晚了隔天差點爬不起來，還是樓下準備上班的白陵慈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下來吃飯，才衝上樓從被窩中拎著耳朵把他揪出來。

慌慌張張地洗了把臉、簡單的漱個口，他嘴裡嚼著匆忙塞進去的肉狗蛋，手裡提了一杯小冰奶衝出家門到了公車站，可惜還是錯過了第一班公車。

硬擠上第二班再轉搭捷運後，又眼睜睜看著能直達學校的車子噴著黑氣、載滿學生只留一個車屁股開走。

此時已經過了高峰期，下一班要三十分才來，無奈之下褚冥漾只好自己走著去學校。所幸公車站距離學校用走的約莫二十分鐘，走快點能縮短成十五分鐘，看看時間，他是來不急等下一班了，加班車也不見得搭得上，只能苦著一張臉悶頭往前衝，期望打鐘前能順利進入校門。

抹了把黑眼圈格外明顯，憔悴惺忪的眼，褚冥漾有些懊惱，昨天作業還有一半沒寫，本來想說早上五點爬起來寫完，結果……不提也罷。

經過一間便利商店旁的夾娃娃機時，他被幾個8+9給攔了下來了。

這些年紀看起來跟他差不多，身上穿著附近另一所學校校服的人說身上缺零錢買菸什麼的要找他借，下次一定還絕不拖欠。

褚冥漾本能地想拒絕，可又怕多生事端，想著就給錢了事，趕緊走人。

就在他掙扎著不想便宜這群人，但又不想惹事的兩難中時，冰炎出現了。

他和之後見到的幾次一樣，看起來特別忙碌，走路跟跑的一樣，藍芽耳機塞著不斷和人對話，一頭銀髮有些凌亂的綁成一束在背後晃蕩，看起來——就不像會特意停下來管閒事的模樣。

可他偏偏停下來了。

似乎只是剛巧經過這，看到有超商就停下來在裡面買杯咖啡，馬上又要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可在看到旁邊夾娃娃機店前遭受勒索的褚冥漾時，即便滿臉不耐煩，他還是嘖了一聲，過來給他解圍。

褚冥漾永遠記得冰炎按在他單薄的背脊上的手是多麼寬大，手掌上傳遞的溫度是多麼溫暖，透過薄薄的制服輸送著令人心悸的熱意到身體裡，將他內心淡淡的懼意緩緩的抹滅。他也記得冰炎阻止那群屁孩時語氣有多麼冷淡，像極了天寒地凍中蹣跚前行的旅人，疲倦的呼出足以凍傷人的寒氣，他說：「適可而止。」眼神感覺有些凶狠，眼袋下方是淺淺的青，他看起來很累，嘴角不快的抿起，擰著眉頭盯著那群8+9，以眼神逼得一群毛沒長齊就學著人逞兇鬥狠的問題少年一個個離開，完全不敢吭聲。

確認人走了，冰炎懶散的睨了眼乖巧不作聲的褚冥漾，小小的打了個呵欠，推著他背脊讓他快去上課，自己則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褚冥漾眼睜睜看著他疾步行走，趕投胎似的，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人群中不見蹤影，他連說一聲謝謝都來不及。

那時候，他還沒對冰炎產生別樣心思，若不是之後……

「褚冥漾！發什麼呆，還要不要出門了？！」

「……噢！」迅速從回憶中拔出來，褚冥漾慌慌張張的穿門而過又直接掉到一樓。

褚冥玥瞪著忽然出現在客廳的幼弟，理智線幾乎崩斷。「跟你說過走樓梯，直接穿過來是想嚇死誰？！」

「可、可可可是家裡就只有姊你看得到啊！」媽媽年紀大了師傅說開天眼不合適，且路上還有些長像奇奇怪怪的阿飄，要是不小心被嚇到就不好了，所以全家就只有褚冥玥開，並且一個月後會自動關上。

「有意見？」

「沒、沒沒沒沒有！」

「好好說話，沒人跟你搶。」褚冥玥頭又開始疼了。他這個弟弟生前就不愛說話，一跟人聊天說急了就會結巴，糾正了好幾次都沒糾正過來。現在死了那麼多年，身邊還沒人盯著，情況又加重了

「噢。」

「傘呢？」

「已經拿了，還貼了師傅給的符咒。」這樣大中午也能撐著傘看冰炎吃午飯啦｡:.ﾟヽ(*´∀`)ﾉﾟ.:｡

可惜冰炎通常都在公司裡吃，很少出來。

呿。

看了眼褚冥漾手裡樣式老舊、過於笨重的黑傘，褚冥玥嫌棄道：「等等給你換折疊的。」

這臭小子以前就不好好吃飯，十七歲的少年長得瘦瘦小小的，被人虐待似的，死了也不乖乖吃供品，看著還比以前小隻了，拿著把大黑傘，背都給壓彎了。

「謝謝姊〜」褚冥漾眉開眼笑，他老早就不想拿這把黑傘了，雖然能完全隔絕陽光，但太大太重了，都得用臉頰跟脖子夾著才好蹲下來放紅包。「愛你！」

「少噁心人了，走吧。」

※

跟著他恨嫁的弟弟出門，褚冥玥想看看到底是哪個野男人掰彎了他弟，順便觀察褚冥漾是怎麼丟紅包的，才能連續失敗近兩個月。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他意外的發現這完全是他上國中時走的路線。

難道國中就在誘拐他弟弟了？褚冥玥臉色鐵青，拳頭按得喀喀響，看得小阿飄褚冥漾膽戰心驚。

到達目的地後，褚冥漾看看時間，拉著褚冥玥快速躲到電線桿旁。

「姊、姊你先躲在這邊，別讓他看到，冰、冰炎快經過了！」急促地說了聲，褚冥漾攢著紅包分外認真的計算著不遠處走來的冰炎腳步間距，視野角度，力求冰炎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紅包。

這回一定沒問題！

銀行送的紅包呢，上面還有金字，冰炎肯定，肯定……等、等一下，看看看一眼嘛QAQ

這次依舊同以往一般，冰炎連看都沒看一眼，遇到時還下意識的繞了個圈，將自己和紅包穩穩維持最安全的距離。

走過去了！還、還像看到路上狗大便一樣，特意繞了個大圈！Q口Q

小小的嘆了口氣，褚冥漾癟著嘴等冰炎走過他現在躲藏的變電箱，才急急忙忙的衝到褚冥玥目前躲藏的電線桿後，語氣焦急。「姊、我、我先去前面，再、再繼續扔。」

褚冥玥躲在弟弟精心挑選最佳偷窺角度的電線桿後，在冰炎過來時也看到那個外型出色不已，氣質和衣著打扮簡直是社會菁英典範的男子了。

呸，看著人模狗樣，卻在他弟國中時就把人誘拐了。

「……你就這麼丟一路的？」褚冥玥難以置信。

「對啊。」小阿飄認真點頭。「量變產生質變。」

「姊你要先回去嗎？」他可不會帶著人飛天遁地，褚冥玥此時要跟上的話那他肯定來不急。

「你先跟我說等等要在哪放紅包。」

褚冥漾興致勃勃，他每天都會好好安排放紅包的地點，絕不多次重覆在同一個地方放。「在、在XX路路口，就是星巴克前面那條。」

「姊，冰炎都搭交通工具，我們趕不及在他前面的。」

「那你怎麼跟上的？」他可記得自己弟弟出去亂晃時也搭的大眾運輸工具。說起來，他特意觀察過褚冥漾如今的現況，總之就是挺一言難盡的，跑起來速度和生前沒兩樣，除了穿牆隱身託夢就沒其他用處，也算是廢得很的一阿飄。

褚冥漾摸摸腦袋傻笑著。「以前、以前因為冰炎看不見我，我就、就跟著他搭，在他下車前跳車出去放紅包啊......後來，後來我就去跟人學遁地，這樣就能趕在冰炎更前面放紅包啦。」還不用急急忙忙的，也能多一點時間將紅包放在最合適的位置。

褚冥玥面色複雜，為了追男人，他這個弟弟可真是拚了。「算了，你去吧，明天我騎機車跟著。」

「嗯嗯，那我先走了。」下一秒跑個沒影，徒留褚冥玥站在原地盯著他弟消失的柏油路面。

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