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過了兩天，褚冥玥敲開了幼弟生前的房間。

「漾漾，晚上來我夢裡。」交代完還怕褚冥漾不在這。「聽到了沒，出個聲。」

透明狀態在親姊面前左搖右晃試圖引起對方注意的褚冥漾當即跑到書桌邊推倒筆筒。「聽到啦。」明明知道對方無法聽見，他還是出聲回應。

「最近有沒有偷跑出去？」

上高中時褚冥玥送給他的孔雀羽毛筆在半空中瘋狂搖晃。他是很想偷偷去看冰炎啦，但他更急著等答案。

「行了，我知道了，再晃羽毛都要掉了。」褚冥玥翻了個白眼，半空中抖得跟帕金森氏症的羽毛筆緩緩落回桌面。

褚冥漾乖巧的坐回床上，等待也晚來臨。

他、他他他能嫁給冰炎了！OvO

※

「漾漾，我跟媽和那個道士問過了，還有一種方法，找和你八字配得上的阿飄，這樣也不……」

「不要！」褚冥玥話都沒說完褚冥漾就瘋狂搖頭拒絕。

「為什麼？」他本意是給弟弟找同個世界的，畢竟男子找同性別的陽世人冥婚前所未見。

「我、我給自己未來做打算嘛……」他的聲音帶著哭音，軟糯的說：「以後、以後爸爸媽媽不在了，就不能給我燒紙錢了，姊姊也有一天會跟其他人組家庭，這樣，這樣就沒人能料理我的事了。我聽那些孤魂野鬼說，沒有供奉還滯留在陽間的阿飄處境很慘的，流浪漢還能睡公園蓋報紙，他們還得擔心被厲鬼吃掉。」

「那麼你就去投胎！去陰間等著，我問過了，能讓你……」

他再次打斷對方，可憐巴巴地說：「我不要……」他要留在人世間，他要陪著冰炎。他知道他這樣會讓家人擔心難過，可是，可是他就是放心不下冰炎嘛。

「呼……」褚冥玥頭痛的按了按額角，誰能想到，弟弟都走了五六年了，還能鬧這麼一齣讓全家雞飛狗跳的。「你……再讓我想想。」要不是怕一不小心把幼弟的魂體給捏爆，褚冥玥想他現在已經動手揍熊孩子了。

褚冥漾眨眨眼。「會很久嗎？」他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冰炎了，有點想去找他，陪著他上下班，看著他吃飯，要是冰炎家跟他公司別放八卦鏡就好，他就能進去陪伴他工作，晚上，晚上也能偷偷跑近冰炎的棉被跟他一起睡覺了嘿嘿……

按著眼皮半晌，正要再拖一拖的褚冥玥一抬眸，就看到弟弟臉上堪稱猥瑣的笑容。

「笑得真噁心。」他嫌棄道，一臉少女懷春的模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姊——」

「行了，別撒嬌，我問你，確定要找的是男性？」

「對。」小雞啄米似的點著小腦袋，褚冥漾確定肯定自己要找的絕對是男性，不存在任何疑慮。他有次跟著冰炎去健身房，偷偷看過潛伏在冰炎運動短褲下的小冰炎，老大包了。

「那要是對方是直男？」最讓他頭疼的便是這點。

「我、我不會找直男的啊。」而且冰炎根本不直。「要是不小心撿了，我會讓他放回去的。」

「嗯，我再跟媽和師傅討論。」

「喔，那要快一點喔。」他、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自己爬進冰炎的窩了！

※

又過了三、四天，褚冥漾冒著被親姊痛打的危險給白陵慈託夢，軟磨硬泡終於讓母親鬆口，答應給他找姻緣。

拿著裝有自己指甲頭髮和生辰八字的紅包，褚冥漾興高采烈的開始了自己扔紅包的生涯。

首先，就在他上班的路上吧！

冰炎上班基本上都是搭大眾交通工具，他機會很多的，嗯！

褚冥漾想得天真，他覺得冰炎肯定會把他的紅包撿起來的，畢竟、畢竟他們有緣份啊。

可他忘了在台灣，基本沒人會去撿地上的紅包，光看到都會下意識的繞路。於是他生生的失敗了一個多月，並且還有延長的趨勢。

沒、沒關係的，才、才一個多月嗚……QAQ為、為甚麼冰炎不撿，他的紅包明明那麼別緻，那麼新穎，裡頭還承載了他多年的愛慕。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月，褚冥漾都兢兢業業的在冰炎必經路上丟紅包，自己則躲在諸如電線桿後、子母車旁、臨停車子下的陰影中，睜著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眸暗自祈禱冰炎能停下腳步撿起腳邊等待多時的紅包。

「……」就快看到了！上一個路口失敗，褚冥漾只能趕緊撿起自己的紅包，飄在冰炎前面，將紅包扔到更顯眼的地方。冰炎的身影出現在捷運站口，褚冥漾握緊手上的傘柄，用力祈禱。

這次！拜託一定要撿起來！

可惜冰炎似乎在趕時間還什麼的，說著電話一沒注意就踩過褚冥漾精心安排在他必經路上的紅包。

「嗚……」眨眨眼，一大泡眼淚瀑布般唰下。他、他他他不撿就算了，還、還踩過去！褚冥漾摀著臉，抄起地上帶有鞋印的紅包，飆淚跑回家躲在棉被裡暗自委屈。

已經一個半月了，冰炎就是都沒有撿起來的趨勢，現在看到還會故意迴避。

抹抹淚，他想其他前輩到底怎麼成功的，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討教一下？

在忌諱撿紅包的台灣還能成功找到姻緣，肯定是有訣竅在裡面。

「叩叩。」

「漾漾，在裡面嗎？」褚冥玥敲響幼弟的門。「在的話弄出點聲響。」

「……」褚冥漾哭喪著一張臉，使用魂力想將書桌上的書弄下來，卻一個不小心將整個櫃子都給砸下。

「臭小子你拆家啊！」

「……」吸吸鼻子，委屈，不想說話。

「在的話晚上睡覺來找我，順便看能不能把媽拉進我的夢裡，聽到了沒。」

「……」怕又把什麼東西禍害下來，自己還得重新整理，褚冥漾左右看看，拿起懷裡抱著的枕頭砸在門上權當回應。

「褚漾漾！」被門上劇烈動靜驚了下，褚冥玥盛怒。「忘記我鞋子穿幾號了嗎？！」一大早火氣這麼大，誰給他的膽？！

「！」渾身劇烈的抖了一下，默默的把自己塞進棉被哩，更委屈了。

他好慘，被拒絕了回來還要被罵。

晚上進入褚冥玥的夢，他理所當然地遭受了親姊的暴行，還得低聲下氣的道歉說目前仍學不會把其他人的夢連結起來。

一通兵荒馬亂後，他才想起來要問對方找他做什麼。

褚冥玥變了張沙發懶散的陷在裡頭，隨意的瞥了心有餘悸的幼弟。「哦，媽讓我問你找到沒，都三個月了。」

「呃……我、我還在努力。」但冰炎、冰炎就是不撿QAQ。

「要是不行就算了，別那麼執著，現代社會除非過年期間，否則已經沒人會亂撿地上紅包了。」

「那……」

「休想拖到過年，你要是遲遲找不到，我就讓人強制把你送下去。」

「怎、怎麼這樣……」QAQ

※

時間又過了半個月，褚冥玥忍無可忍，問弟弟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男人。

褚冥漾一開始不肯說，後來，後來差點被揍成史萊姆，就只能抽抽噎噎地說了他早有目標，但是就是，他看中的那個人怎麼樣也不肯撿起他的紅包。

褚冥玥深呼吸、吐氣，強迫自己別看地上那灘弟弟，將心中的怒火按下。

「對方是誰？帶我去看看。」他倒要看看是哪個野男人把他都涼透了的弟弟給掰成彈簧，還非他不可！

「……」褚史萊姆沒有回應，無聲拒絕。

要是，要是冥玥看到冰炎，說不定會打他，他有好幾次都表現出要把誘拐弟弟的人渣人道毀滅的意思，這兩人要是真見上面，那他就真的無法嫁給冰炎了。

要知道古今往來有多少情侶因為家庭原因無法相守。

絕對要杜絕這種情況！

所、所以肯定不能讓冥玥知……

「急著投胎？」

「我、我明天就帶你去！」

面無表情地盯著史萊姆身上的QQ，他挪開視線，拼命告訴自己這是弟弟。「後天吧，我找師傅開個天眼。」

「欸？」天眼還可以隨便開的嘛。

「不然你這種狀態不方便。」看不到褚冥漾形體不方便外，還總感覺家裡每天都在上演靈異事件。

「噢。」總感覺那個給他做法事的師傅很厲害的樣子，這個也會那個也會，他第一天去扔紅包的時候，也是他算的良辰吉時。不過那個道士來的時候他怕自己被收掉，全程躲在房間縮進被子哩，就怕對方臨時起意想把他送回他該回去的地方。

「對了，明天給我待在家，懂嘛。」凌厲的剜了眼最近越來越有造反趨勢的弟弟，褚冥玥思索著明天可以順便跟那位腦迴路與眾不同的師傅聊聊，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東西，買來教訓他這個放飛自我的蠢弟弟。

「嗯嗯嗯。」渾然不知親姊腦中產生了什麼可怕念頭，褚冥漾乖巧的點頭應允。他也很想知道能不能讓冥玥看到他，每次見面都在夢中，偏偏夢境主人是最大的，他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了，只能一一受了，怪丟人的。

要是在現實中見面，冥玥就奈何不了他啦，只能對著一團空氣發火。

「啊，那個，姊。」褚史萊姆身殘志堅的把自己重新捏回人形。「家裡紅包袋放哪？我要換一個。」

「電視底下的櫃子第二層，怎麼？」

「呃……我原本那個，不小心被踩了，有鞋印。」原本就因為紅包外觀讓人不願撿起來了，要再多個鞋印，恐怕機率會更小。

「誰敢踩你紅包？！」褚冥玥的表情瞬間扭曲。「是不是他？」看弟弟這不計較，自己換個紅包吞下委屈的舉動，八成就是那個野男人！

「他、他他他有急事，不小心踩到的。」褚冥漾神色慌張，冥玥怎麼一下就猜到了，還，還這麼生氣，會不會，他會不會一見面就打人了？！

他、他立志要給冰炎當正宮的，不能、不能敗在這種事情上இ^இ

「褚、漾、漾！」褚冥玥恨鐵不成鋼。「你就這麼護著他？」

「我、我我就、我就喜歡他嘛……」聲音軟糯可憐，讓人聽了格外心軟。

褚冥漾癟著嘴擦拭因情緒起伏過大又開始噴淚的眼角，固執的給冰炎辯解。「他、他真的是不小心的，他就沒注意到我的紅包啊，而且，而且他很忙的，不會去注意身邊的小細節，之前有好幾次明明我的紅包放在超顯眼的地方，他都沒有發現，我有認真看觀察過他的眼睛跟表情，沒什麼變化的。」其他看到紅包的路人臉上多少都會有些微變化，但冰炎眼睛連眨都沒眨，所以、所以他一定是沒注意到。

這回他要選個顏色更紅，味道更香的紅包，這樣，這樣冰炎一定會產生撿起他的興趣的，嗯！

「……」褚冥玥眼角抽搐。他想對方只是身邊總出現紅包，已經能順利無視了。

看著還傻樂著的弟弟，褚冥玥內心生出少許的不忍，他的傻弟弟哦，蠢到這種程度他都不忍心苛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