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一切與靜止前相同,他的左腳甚至還懸在半空中。

「冰炎,你怎麼不走啦。」小孩困惑的看著他。

「沒事,走吧。」泰然自若的將不知懸在半空多久,大腿有些痠澀的左腳放下,跟著褚冥漾往右走。

廁所在最右邊,途中經過了好幾個教室,冰炎瞥了眼上投的班名,一開始還是正常的草莓班、蘋果班、葡萄班等等,在褚冥漾興致勃勃地跟著他的腳步,玩兩人三腳玩得興致高昂時,這些可愛幼稚的班級名稱開始變了,從蒜頭香菜等重口調味料後,連榴槤都出現。

小孩笑嘻嘻的說早就想玩兩人三腳了,以前小班的時候本來爸爸說要和他一起參加親子兩人三腳,但他臨時有事,後來等等等,等到大班趣味競賽,有兩人三腳了,卻又沒人肯陪他參加。

明明才相隔兩三間教室的走廊,在褚冥漾的期望下,被延長得彷彿看不見盡頭。

冰炎偏頭,望向被些許陽光籠罩著的小孩,嘴角不禁勾起一點弧度。

幸而褚冥漾在淺意識中似乎還記得待會有點心吃,這才成功在打鈴前到達廁所,否則冰炎不知自己得在這條廁所路上耗費多久。

剛洗手到一半,鐘聲響起,小孩急匆匆的拉著他回到教室準備吃點心。

「冰炎,我跟你縮,學校的奶茶超好喝。」小孩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兩人椅子在一起上過廁所後拉近了不少,抬手側頭都能碰觸到。

「嗯,我的給你。」

「咦?」褚冥漾驚訝,怎麼忽然就說要把點心給他了。「為什麼啊,學校的點心很好吃捏,你吃過就捨不得給我了。」

「給你,我不喜歡吃甜的。」

「欸?」小孩臉上滿是震驚,不明白怎麼會有小朋友不喜歡甜食。

「給你就吃,不要露出那種蠢臉!」

……哦。」冰炎怎麼那麼兇,還打人。委屈的捂著被輕拍了下的後腦勺,小孩決定等等要把點心吃得特別香,讓冰炎看得到吃不到。

讓他羨慕死!

「小朋友來,拿著你們的碗跟蓋子領點心。」老師等小朋友都回來後,才讓人開始排隊前去領取點心。

冰炎掃了眼時鐘,十點半,隨即拿起自己黃色的小碗跟在褚冥漾身後排隊。小孩嘰嘰喳喳的不斷詢問他真的不後悔,要把奶茶和蛋糕給他云云,問得人腦殼疼。

……小時候就聒噪,難怪長大了那麼愛腦殘,不說出來就在腦子裡吵。

「輪到你了。」他提醒已經說到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愉悅好處多多的小孩,這才停止他從隊尾說到隊前的小嘴。

「啊、喔!」趕緊拆下水藍色小碗上的塑膠蓋讓老師把蛋糕放上面,又接過裝了八分滿奶茶的小碗,小心翼翼地捧回座位上。

捧著點心回桌前,小孩等在座位上眨巴著眼睛bulingbuling發出一起吃的光輝,冰炎想也不想的把兩樣東西放到褚冥漾眼前。

「真的要給我吃?」剛剛已經喝了口奶茶,心情特別愉悅的褚冥漾猶疑著,他要事喝了冰炎真的不會難過得哭出來嗎?

「快吃。」這孩子怎麼這麼煩,給他吃還囉囉嗦嗦一大堆。

看冰炎這麼堅持,可能是真的不喜歡吃甜的吧,褚冥漾也不跟他客氣了,風捲殘雲似的將自己的點心一掃而空,以最快速度接收冰炎的,生怕他反悔。

「嘖。」

冰炎覷著小孩臉上滿足的表情,渾身上下充滿著愉悅,隨時會有未知的花朵在背後綻放,腦中開始思索得怎麼結束夢境。

依話癆袍籍所說,要撈出褚冥漾的靈魂得再經歷幾個夢,才能達到夢境深處。可要如何結束夢境?他總覺得以不屬於夢境的事物為媒介強行瓦解夢境不是個好選擇。

脫離一次後發現包圍著夢境的紫光,冰炎從第一個夢境中的記憶撈出,在夢境崩毀時,他是見到過紫光的,只是被夢境結束時那聲勢浩大的崩塌畫面給擠到記憶的角落。與脫離夢境時所見的紫光相比,夢毀時無邊黑暗中的紫光未免強盛過頭,甚至隨著夢境一點點瓦解,在邊緣出現一層淡淡的紫,似有擴張現象。

他希望是自己眼花記錯了。

「冰炎,我幫你把碗去沖水。」滿意的拍拍小肚子,褚冥漾疊起碗和冰炎告知一聲,頭也不回的跑向外頭洗手台。

「喂等……」出聲已來不及阻止,冰炎只能快步跟上。他現在是完全不放心褚豆丁自己一個人行動了,就怕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吞便當。

「你怎麼跟出來啦,我幫你洗就好,是我吃掉的啊。」小孩笑著說,踮起腳尖拿過盆栽旁的菜瓜布往碗上刷,小模樣認真極了,還和他分享媽媽說洗碗要多沖刷一次才洗得乾淨,不然有飯粒或油沒刷下來很噁心。

最後用水沖一次,褚冥漾將洗乾淨的碗放在洗手台邊緣,探過身子將菜瓜布放回原位,嘴上還說著等等回去用衛生紙把碗擦乾再還給他時,下一秒,異變橫生——

「轟!」

洗手台轟然倒塌。

褚冥漾即將被碎石塊壓住時,驟然伸出右手將站在洗手檯旁邊的冰炎推倒在地,緊接著下半身被埋在石塊下。

……?!」冰炎滿是不可置信,怎麼回事?一點前兆也沒有,更別說洗手台此時碎得壓根看不出原樣,只幾片瓷磚能稍微猜出原樣。詭異的是,碎石泉朝著褚冥漾方向倒,連滾落的土石也是,彷彿他是顆磁鐵專將金屬吸附過去。

他囫圇爬起,徒手挖開土石,所幸這些水泥石塊碎得徹底,否則以他的身型及現有氣力是搬不開的。

褚冥漾已經疼昏了,臉色蒼白冒著冷汗,右手還維持著推他的姿勢。冰炎此時才注意到,若小孩沒推他,自己恐怕也得有一部分被這些土石給埋了。

瘦弱的小手不懈的挖著眼前的石堆,冰炎著實恨透了自己此時的弱小稚嫩。近半小時,他才將褚冥漾下半身的土石給挖開,被掩埋的腿在這短短時間內傷得面目全非,只依稀看得出形狀,黏稠的血液沾染著細小的石礫,一時間,他都有些無從下手,不知是否該將那礙眼的土石全數挪開。

冰炎顫抖著手,先將被鮮血浸染得顏色加深短褲上的砂石拂開,接著才緩慢的,清柔的,推開癱陷在地的軟肉上的沙子。

「沒事的。」他低聲說,不知是告訴自己亦或昏迷著的小孩。

這只是夢,醒來就好了,不會有事的。

「唔……」小孩忽地發出一聲低哼,冰炎趕緊看過去,人依舊沒醒,可能是將他挖出來的過程中碰到傷處,過於疼痛才發出無意識的呻吟。

周圍沒有出現老師,也沒有任何孩子冒出頭來,整個世界宛如只剩他們二人。

遠處繁雜的孩童嬉鬧聲依舊,只是在此情此景下淪為可笑的背景音,所有的歡樂笑鬧全然與不該同人接觸以免徒生事端的褚冥漾無關。

他最好乖乖的,待在原地,待在人煙稀少的角落,以免帶賽別人;最好進醫院,留在家裡,別出現在人前,無差別的衰運也不會拖累其他人。

就在冰炎以為這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褚冥漾再度領便當或有人出現送他就醫時,周遭再度出現變化。

淡淡的白色光芒從四面八方不斷朝他們飛來,一點一滴聚攏成圓形罩子,將他和褚冥漾包攏其中。景色沒有變化,但聚集起來的光點濃厚得遮掩視線,他只能從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判斷自己身處之地未改。

終於——他倆完全被光圈籠罩,無法看到外頭景象,嘻笑玩鬧聲也同時中斷,彷彿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中。

冰炎守在褚冥漾身旁,警惕的觀察身邊看似無害的光壁,這是目前沒出現過的狀況,他也不知是好是壞。

周身光芒愈發強盛,冰炎無法判定這是光圈的原因或其他,因著隨著時間流逝,他與褚冥漾身上竟也隱約發散出與光圈如出一轍的光芒,並隱隱呼應著,他們幾乎被這柔和的光點給覆蓋了。

「冰、冰炎?」

此時此刻,眼前充滿了未知,他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不曉得這現象對褚冥漾的夢境有什麼影響,又是因為什麼原因產生。

然而在這令他越來越警醒防備的情況下,褚冥漾睜開雙眼了。

他的聲音虛弱不已,眼睛睜開了卻黯淡無焦距,小手艱難地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他的存在。

「我在這,沒事的。」會沒事的。冰炎緊張地握住他傷還累累的小爪子,想道破這是夢,又想告訴他現實中的事,強行打破夢境。然這麼做的後果充滿未知,他只能告訴自己順其自然,他畢竟是得盡力完成褚冥漾的期望的,如今這個夢,他究竟有什麼願望還充滿不確定。

小孩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只虛虛的反握住他的手,腦袋微微轉動,轉到事情沒發生前他所佔的方位,露出一個虛弱至極的微笑。

冰炎驀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太好了……只有漾漾受傷……」小孩這麼說。

下一秒,光圈與自身的光芒達到鼎盛,小孩讓人心疼的面容完全被光點覆蓋,無論是鮮血淋漓的下半身或揚著虛弱笑容的蒼白臉蛋。

一股劇烈的拉扯感傳來——

「褚!」他焦急的想抓住褚冥漾,手下卻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光芒壟罩的雙手,漸漸的將他整個人也吞噬進去。

「冰炎,你在喊我嗎?」這時,小孩軟糯的聲音詭異的從身邊傳來。

他用力的扭過頭,一時間還無法適應眼前的光線,視線內充滿黑色影塊,即使如此,他依舊能判斷出站在他身邊的,是完好如初、身上沒半點傷痕的褚冥漾。

「你為甚麼不叫我漾漾啦,褚好奇怪,媽媽說褚是姓氏,不能明確分辨一個人的,我姊姊也姓褚,爸爸也是,還有好多親戚,這樣叫會弄混的。」

……」冰炎沒管小孩之後說了什麼,只用力的張開雙手,將小孩擁入懷中。

「冰炎?」小孩疑惑的叫喚著。

……讓我抱一下。」他用力的抱著褚冥漾,彷彿要將他融入骨血中,烙進生命理。

「哦。」小孩有些奇怪冰炎此時的怪狀,但也沒有拒絕。

雙手不斷的收緊,抱得褚冥漾都有些喘不過氣微微反抗了,冰炎才稍微鬆開。

沉浸好段時間,他才從那股左右思想的激烈情緒中脫身出來,想起此時懷裡抱著的,是活生生的,沒有受傷,沒有死亡,擁有鮮活生命的褚冥漾。

這只是場夢,褚不會有事,外頭還有好些人為他的安危努力著,夢裡也有他,眾志成城,絕對能將他的靈魂從夢境深處給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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