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啦!!!」小朋友們開心地朝外衝去,背後老師朝那群幾乎跑得不見人影的小孩喊:「等等有點心!」

「哦!!!」

短短五分鐘,人便走得差不多,教室只剩在後方讀書天地翻書的孩子,或圍著玩具箱堆積木,玩辦家家酒。

冰炎環視一圈,扭頭望向依照指示畫上五球冰淇淋、還細心撒上脆片用黑色鉛筆畫出層次感的小孩。「不出去玩嗎?」昨個兒小孩明明不斷受傷吞便當,卻一點兒也沒有退卻的意思,只要有小朋友邀約變上趕著加入,怎麼今天就不出去了。

「不玩。」褚豆丁輕輕搖頭。「會受傷的。」

遊戲區到處都是褚冥漾曾受傷過的地方,為此在各個容易讓小孩受傷的角落都做了防護措施,之前政府官員來評鑑時還誇說這幼兒園辦得很好,園長的表情全程都很奇怪。

因為他依舊在各種普通人無法想像的地方用難以言喻的方式受傷,到後來,老師們就算沒禁止他出去玩,也會勸他待在教室別亂跑,看書就好。

「冰炎想玩嗎?」小孩抬起腦袋看他,眨了眨眼,也不知這短短幾秒都想了些什麼,表情快速變換,末了,才有些為難的說:「你想玩的話……我陪你去好了。」嗯,小心一點就不會受傷了。

冰炎可是轉學生,還跟他扯上關係被其他小朋友排擠,那麼,他得負起責任好好帶領他認識學校才行。

別去人多的地方,容易跟小朋友們碰撞到,要是害他們也受傷就不好了;也不能去人太少的地方,不然出事了找不到老師來幫忙,還有,新蓋的城堡也不行,說不定會有螺絲還是什麼施工用具藏在角落被他踩到,或者城堡沒蓋好他一上去就解體了……褚冥漾思索著,想著自己能帶著冰炎去哪玩。

想來想去把整個幼兒園都想了一遍,都沒想到個他能帶著冰炎去的、稍微安全的地方,褚豆丁一時難住了。

要不……我告訴冰炎在哪,讓他自己去?

跟在他身邊怎麼樣都一定會受傷的,而且說不定冰炎自己去了,同學會覺得冰炎不跟他好了,從而接受他呢。

……」算了,別為難他了,整個幼兒園在褚冥漾面前就沒個安全的地方。

「陪我去上廁所。」冰炎面無表情,原世界的小孩似乎從幼稚園到大學都喜歡呼朋引伴上廁所,既然外面不安全,就選個最近的吧。

「好哇。」小孩頭點得飛快,頗像故意往點頭娃娃腦袋一彈,強迫他快速點似的。

將椅子推入,褚冥漾遲疑了下,伸手抓住冰炎的手。「我們走吧。」

「啊。」冰炎漫不經心回應,腦海裡褚冥漾那到底要不要牽手會不會害了冰炎的思考迴圈讓他腦袋裡都是他的聲音。

連牽個手都得想一大堆,鼓起勇氣牽了還只敢虛虛握著。冰炎撇了撇嘴,反手用力握住。

走在前方的小孩腳步頓了下,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偷偷的笑開了花。

教室門開的不大,原本並排走,只稍落後一小步的冰炎放慢速度,讓褚冥漾先一步踏出。輪到冰炎穿過教室門時,左腳才踏出,仍懸在半空中,周遭的時間卻忽地停止了。顏色迅速褪去,教室、人物、景色,都化為空白,連褚冥漾也沒了顏色,只餘黑色線條簡單地勾畫出輪廓。

怎麼了?冰炎皺眉,這情況不像由褚冥漾控制。

夢境停止運轉,世界轉為無聲,所有的一切彷彿成了空白畫紙上隨意勾勒的線條,夢境主人也難逃一劫。冰炎嘗試移動自身,除卻眼珠能勉強轉動,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眼角餘光能看出自己還未被抽乾顏色,彷彿只有自己逃脫或為空白的命運,然,腳尖處已有一小塊轉為空白。印著不知名圖樣、與褚冥漾同款五顏六色的鞋子,正由腳尖處黑色線條的一小壑口,緩慢的將顏色流失在其中。

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他臉色一變,適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能在夢中最大的影響褚冥漾的罪魁禍首。

那個話癆說過,夢境主人受到雕像影響,夢境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這樣一想,最開始無論如何都難逃受傷慘死下場的褚冥漾肯定是處於雕像的影響下,最壞的方向……莫過於不論如何規避,褚冥漾都將走上因衰運吞下變當的結局,更或者是,在他面前……

正當他越想越陰暗,越發焦急時,一道聲音在這空白無聲的世界響起。

「喂——喂喂,冰炎,聽得見嗎?」

……提爾?」

「聽見了吧,我們現在已暫時將夢境停止,準備把你拉出來,別做出抵抗。」

話音剛落,一陣無法抗衡的拉力從背後傳來,冰炎只覺意識一沉,身體猛一被拉往更深處,下一秒又反彈似的急速往上方飛馳。

他穿過教室頂,看見褚冥漾的身影隱隱綽綽被教室的線條覆蓋在上方,直到因角度問題只剩一個可愛的圓圈,才不捨的轉移視線。

遠處玩耍的小孩只餘幾個模糊不清的黑點,先前染上血腥的各種設施在空白世界中宛若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由畫筆輕輕一拂,描繪簡單輪廓,卻無法想像背後畫筆未曾勾勒的角落,曾埋藏的什麼。枝葉繁茂的大樹們成了由粗糙線條與無數密密麻麻令人產生密集恐懼的黑點形成,更遠處,一層不詳的紫光包圍著這個構成只有一幼兒園校園的夢境。

冰炎抬頭望向即將讓自己脫離夢境的方向,那兒的境壁有一到不規則的缺口,是唯一沒有被紫光圍困的地方。

穿過紫光的漏洞,一陣刺目的白光將他完全包覆,冰炎下意識的轉移視線,再度睜眼時,頭頂已對著醫療班的天花板。

「清醒了沒?」一隻手往他臉上揮動,冰炎反射性的一抓,將人給摔到地上。

……」耳邊的慘叫太過擾人,冰炎晃了晃腦袋,才將思維從褚冥漾夢境中拉回。

「嘖,怎麼回事?」扒拉下腦袋,他滿臉不耐的瞪著地上的篷毛獅頭。

擁擠的病房又被擴得更寬,除陣法外可容納更多人進來。冰炎掃視了圈,陪護床上堆滿禮品,從禮物種類大略能判斷小學弟的親朋們都來探望過了。

地上的陣法緩慢運轉著發散著微小光芒,與境壁上缺口的顏色頗為相似,只是黯淡許多。整間病房安靜至極,除自己與褚冥漾,還有地上乾嚎的提爾和那個話癆袍籍,沒有閒雜……不,等等。

他扭頭望向右前方,從清醒開始便覺那處有道刺人目光,彷彿要往他身上剮層皮下來。

這一看,果真是褚冥漾的胞姊、公會著名惡魔巡司褚冥玥。

簾幕前的褚冥玥面無表情,在他將視線投向她時轉移目光,盯著親弟。

冰炎見她除了眼神凌厲了些,身上殺氣重了些,沒再有其他動作,便也不去礙對方的眼了。提起床邊躺屍的輔長,他滿臉凶煞的問:「拉我出來做什麼?!」

「嗷!嗷嗷輕點輕點!」

「由我來做解答吧。」話癆袍籍放下手中滿是陳舊氣息的大部頭。「在你進入夢中的前三個小時,他的身體機能急速下降,之後有一段短暫時間他是趨近於死亡的,但最後關頭又莫名恢復常值,而後到你醒來這段時間,雖有起伏,但基本都在穩定狀態。」

冰炎思索其中關竅,三言兩語將夢中經歷道出。

顯然的,雕像頂多只能起到引導或蠱惑作用,並無法直接傷害到褚冥漾,但它在夢境中一步步誘導著褚冥漾,讓他經歷無數次死亡,從而影響到現實。盯著面色依舊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的小學弟,冰炎想,也許,還得加上妖師的能力……在夢中,褚冥漾覺得自己「死」了,現實中的身體機能才會高高低低。

同時,在他覺得自己「該死」時也會影響。

然夢境的主人在雕像影響下總是悲觀的,想法陰暗,夢境劇情走向總會BE,迎接便當結局,而破除這個迴圈的方法,在他簡單試探便是打斷,或者完成他的期望。

褚冥漾的期望是什麼?目前僅經歷兩個夢境,還有著連貫,他猜測第一個可能是達成條件,才停止便當下發,而後夢境察覺他的介入從而崩毀。第二個僅經歷開頭便被拉出,但莫名的有崩塌跡象是因為什麼原因?最有可能的便是想起了目前時間段不應該有的想法。

幸而鐘聲響起,夢境似乎進入下一個劇情,才阻止了夢的崩塌。

冰炎想著褚冥漾期望達成的條件,若說陪他等家長,才阻止鞦韆倒塌,主要的中心在於「有人」能「陪伴」他,第二個呢?是希望身邊能有一個不懼怕被他連累的朋友嗎?可這多少與「陪伴」重合了,應該不會如此簡單。

莫名地,褚冥漾那句:會努力,不要再讓其他人被他連累到了的話竄過,冥冥中讓冰炎感到不安。

「總而言之,請盡量達成他的願望吧,別再出現趨近死亡狀態了,身體消耗不起。」與毛筆在墊著大部頭的紙本上寫寫畫畫。「目前並沒有得到新的有用資訊,能直接將他的靈魂撈出來,所以還是得讓人進去。以這段時間得到的成效來看,您的方向並沒有錯,只消避免極端情況,最後應該能成功將人撈出來。或許還得經歷幾個夢境,這個我無法判定,畢竟我猜測靈魂被藏在夢境最深處,期間有幾個夢並不能確定。」

「其實,我還是傾向於讓親人來,但巡司表示您已經稍有成效了就讓您盡一份心力,畢竟事情是你惹出來的。」

……」冰炎抬頭望了眼從頭到尾沒有出聲的紫袍,有些不明白對方怎麼不咄咄逼人了,先前分明一副誓死不讓他在靠近弟弟的模樣。然現下最重要的是褚冥漾,一切等他安好了再說。

冰炎沒有多想,既然對方沒有異議,也沒表達想插手的想法,他便當對方不存在了。

「請記住,讓他的狀態盡量維持穩定,若再出現先前所說狀態,我們會緊急暫停他的時間,將您拉出來。」

再次拉出來有什麼用,在外頭分明什麼也做不了。話癆袍籍沒有明說,冰炎卻已想明白,將他拉出來也就只有那幾個作用,要麼換人,要麼……將褚冥漾岌岌可危的靈魂暫停在即將崩毀、被迫切斷與身體聯繫永遠留在雕像裡前。

可暫停了他之後該怎麼救褚冥漾?目前他想不出辦法,他猜測那袍籍也未有方法,因此,他只能盡全力,在褚冥漾自毀傾向出來,將自己扼殺掉前阻止。

……」冰炎再度躺上床,任由意識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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