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警報再次響起，這一次褚項直接站起，扔下滿臉疑惑的兒子走到占據整面牆的屏幕前，怒容滿面。「他們到底在搞什麼，居然發出最高警報……」

 

 

原本關閉的屏幕閃現一道亮光，很快的，一個個監視器畫面呈現在上頭。

 

 

褚冥漾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正呈現無數切割畫面的屏幕前緩緩升起一座控制台，而褚項就站在控制台前，開始切換畫面。

 

 

大部分的畫面還算正常，無數白大褂或身穿灰色制服的守衛來來去去，褚冥漾也在上頭看到自己參觀過的地方。然而與大部分平靜的畫面相反，在屏幕的左下角處，出現了零星幾個黑屏或訊號模糊的畫面，無不在顯示那兒正發生著些不平常的混亂。

 

 

「爸……爸爸爸……！那是甚麼？！」他失聲尖叫，角落畫面裡皮膚顏色怪異的人們正圍在一具白大褂屍體旁啃食，不遠處還有幾個被撲倒的人表情扭曲痛苦的掙扎著，鮮血與不明碎肉散落在走道上，一幅幅宛如末日喪屍電影的畫面正在眼前上演。

 

 

而這些可怕的末日情節，正由那一小角落，漸漸地鋪展到其他監控畫面上。

 

 

褚項沒有理會兒子，鎮定地將畫面調到奧蒙的實驗室外的走廊，在看到那裡更是一片混亂，還有幾具行動迅速的屍體由內逃竄出來後，他氣急敗壞地捶了下控制台，嘴裡喃喃自語。「瘋子！那些瘋子……！失敗就算了，還鬧出這種事故，他們是想讓整個研究所完蛋嗎？！」

 

 

「爸……那些、到底是什麼？」褚冥漾惶惶不安，此時父親情緒化得表現，更是讓這種不安擴大。那些畫面裡的人太奇怪了，簡直……簡直像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吃人的喪屍。

 

 

對上兒子清澈困惑的眼神，褚項如鯁在喉。

 

 

「爸？」

 

 

深吸幾口器，他艱難的向兒子解釋：「他們……這個研究所，碰了禁忌實驗……他們甚至！已經在人體上試驗了……！」

 

 

「怎麼會……」在看的時候褚冥漾雖然一直在心裡吐槽他們展示出來的東西有點反人類，但他沒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不過……等等！「姊和然他們！」

 

 

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褚項面色一變，趕緊站到控制台前。「過來看看，你們剛剛到那了？」

 

 

眼睛快速在成千上百個畫面尋找方才離開褚冥玥和然的地方，他順嘴說：「剛剛那個帶我們參觀的人說，要看主攻項目，人體開發進化甚麼的……」

 

 

「是這裡嗎？」褚項一聽趕緊將畫面調出放大。

 

 

「對！」

 

 

「等會，這裡頭的監視系統被破壞了，我調其……」話未說完，大門傳來劇烈的碰撞聲。

 

 

「碰！碰！碰！」

 

 

「碰！碰！碰！碰！碰！」

 

 

「碰！」

 

 

「碰！碰！」

 

 

連續不間斷的撞擊讓航空金屬製的大門不堪承受，沒多久便有被撞開的跡象。

 

 

「爸，外面是什麼？！」褚冥漾驚懼交加，怎麼也沒想到那些怪物來得這麼快。這裡應該離事發地點挺遠的，他們都還來得及逃出去，為甚麼別的地方不跑直奔這兒？

 

 

「別怕，我這兒有逃生通道，你別慌，我這就……開……」褚項此時已將監控轉到實驗室外頭的走廊，看到那正在撞擊大門的「怪物」時，內心一陣陣發涼，雙手抖得無法照自己所說開啟逃生口。

 

 

「……」不……不會的……只是有點像……他瞪大雙眼，內心催眠似的告訴自己，外頭正在撞門的，不可能會是自己的孩子。

 

 

腦中不由自主想到奧蒙他們某一次實驗，高階「進化」的人，會在能量不足時，就近尋找與自己血緣最近的血肉吞噬，增進進化成功的機率。褚項腦子混亂成一團。

 

 

「碰！」

 

 

「碰碰！鏗——」

 

 

門開了。

 

 

「爸——！進來了進來了！」褚冥漾鬼哭神號。

 

 

此時的褚項，在看到整張臉幾乎爛了，卻仍看得出輪廓的女子，心臟一抽一抽的疼。他也沒心思讓一驚一咋的兒子別大呼小叫，引來更多喪屍了，只呆愣地看著那逐漸靠近的「怪物」，泣不成聲。

 

 

「小……小玥？是、是你嗎……？」

 

 

「哇啊！」真的進來了！褚冥漾驚恐至極，這研究所是紙糊的嗎怎麼隨便砸幾下就被砸開了？！正準備找個地方躲起來時，他卻不經意與闖進來的東西對上視線。

 

 

那是什麼樣的一張臉？褚冥漾覺得他未來半年的惡夢都靠「她」了。臉部幾乎腐爛、冒著膿瘡，從破了的瘡滴答滴答流下來的不明液體能給地上澆出個洞，看來腐蝕度很強，眼睛是混濁的黃色，咧開的嘴像吃人的惡鬼不斷流出詭異的液體，褚冥漾覺得自己看到了牙齒上的血跡和碎肉。

 

 

同時的，那張臉卻莫名讓他覺得眼熟，再加上旁邊的父親那句：「小玥，是你嗎？」

 

 

褚冥漾瞬間瞪大眼看向那個滿臉痛苦的「怪物」。

 

 

很可怕的一個「女人」。但看身形和衣著，分明是分開沒多久的褚冥玥身上的。再仔細看那張雖然爛的大半的面容……他猶疑又害怕地喊：「姊姊？」

 

 

正要撲上前的褚冥玥動作一滯，臉上痛苦掙扎加劇，她尖長的黑色指甲深深摳入自己的雙手，逼迫自己清醒。「漾……漾……」

 

 

「姊？！你、你怎麼變成這樣……？是他們害你變成這樣的嗎？！解藥、有解藥的對吧……對、對了，然、然呢？你們遇到什麼了？為什麼變成這種樣子？！」褚冥漾語無倫次，確定這是親姊後，他內心崩潰徬徨不已，怎麼才一個轉身，姊姊就變得和監視器上面的怪物一樣了？

 

 

忍著懼怕，他緩緩靠近，想拉住褚冥玥，讓她別再傷害自己，卻被她一手揮開，黑色的血滴灑在臉上，散發著腥臭，微微的刺痛從被血濺到的地方散開。

 

 

褚冥玥無法回答褚冥漾的問題，只能用沙啞破碎的聲線不斷重複著：「逃……快逃……漾、漾……爸……快逃……」

 

 

「……」褚項淚流滿面，他顫抖著手想上前抱住女兒，可褚冥玥卻是往後一躲，轉頭便回到門口，將跟著她或聽到聲響靠過來的喪屍一個個打飛出去，並將自己造成的缺口補上。

 

 

「小玥……小玥…….是爸錯了，我不該讓你們來……我不該多管閒事讓你們來的！」我不該讓你們淌進這番渾水，我不該嘗試阻止這項荒唐的實驗，我不該親手把我的孩子推入火坑！

 

 

「逃……快逃……爸、爸逃……」除了重複讓他們逃，褚明玥幾近失了神智，可掐到見骨的雙手卻無不在顯示著她仍努力的克制自己保持最後一絲理智。

 

 

「沒事的……沒事的……爸會救你，會沒事的……」褚項喃喃自語，轉身來到冷藏箱，拿出一管藥劑。這是那群人用來壓制001的藥劑，讓它足足保持沉睡十多年，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奧蒙他們手上扣得一支。

 

 

「危、危險…….逃……」

 

 

「玥玥別怕，都會好的……會好的……」褚項老淚縱橫，按住褚冥玥的手，不管她反射性抓在自己手上的黑長指甲，注入。

 

 

他不知道這管能讓褚冥玥維持現況不繼續惡化的藥劑會讓她沉睡多久，能不能成功等到自己或他人研究出解藥的一天。001比這些後來被製造出來的實驗體強大太多，褚項只能祈禱，在那一天到來前，褚冥玥能維持得好好的，只要不碰到活人的血肉，他相信她還有恢復的一天。

 

 

「乖乖睡吧……爸爸會讓你恢復原狀的……」將褚冥玥用束縛帶綁起來，泡進充斥營養液的營養艙中，褚項抹了把眼淚，準備將褚冥漾盡早送走。

 

 

然而這一轉頭尋找，褚項才發現自己已經好一陣沒聽到兒子的聲音了，名為絕望的情緒再度蔓延開來，喊了幾聲人依舊沒出現，他邁開步伐開始尋找。不多時，褚項在實驗台的另一邊發現倒地的兒子。

 

 

「漾漾，你怎麼了？！」抱起兒子，褚項發現褚冥漾滿臉通紅，呼吸急促，一手正捂著另一隻手臂，縮在地上發抖。

 

 

「痛……好痛……」他神智不清的低喃。

 

 

褚項眼神一厲，拉開褚冥漾的手，發現掌心覆蓋下面有一道泛黑的傷口正汩汩地冒出黑血。

 

 

「怎麼會……？！」他心神大震，賠進一個女兒不夠，竟是連兒子也……

 

 

似是察覺有人到來，褚冥漾忽然嗚嗚地哭：「爸……我是不是……也要變成怪物了……」手再次覆蓋上傳來隱隱疼痛的手臂，他模模糊糊的想到方才褚冥玥揮開他時，不慎劃開他外套留下的一到小傷口。明明只是一個很小的劃傷，連血都沒流，可現在卻痛得讓人發昏。

 

 

「不會的……不會的……」看著這樣的兒子，褚項一瞬間像是老了幾十歲。

 

 

報應……這是報應啊！

 

 

是他讓他的孩子捲入這場變故，是他害得女兒人不人、鬼不鬼，兒子情況不明，姪子生死未卜！

 

 

是他自不量力，妄想阻止這場風暴，才引來的惡果啊！

 

 

內心的自責滿溢，褚項逼迫自己振作，他還有事情得做。

 

 

將痛暈過去的褚冥漾平放在地上，他蹣跚的站起，轉身去拿藏在冷藏箱最深處的一管藥劑，眼中不明情緒明明滅滅。

 

 

這是他拿自己截下的古人類手上的石頭做為成分之一製成的藥劑，沒有經過任何實驗，作用未知，唯一能確定的是，那顆石頭含有不明成分，能中和「進化」病毒。將石頭內的成分提取後加入藥劑，應當能有效消滅病毒，然而這都只是推測，並沒有真正試用過。手上唯一一支從奧蒙娜扣下的藥劑已經讓褚冥玥用了，他只能用這未成品，賭一賭救活褚冥漾的可能性。

 

 

「漾漾，爸爸對不起你們……」讓褚冥漾喝下那管藥劑，將因為藥劑作用開始重複腐爛與重生循環而昏過去的褚冥漾裝進密封艙中，褚項打開逃生通道，通知外頭接應的人將裝有不知是希望或又是另一個怪物的褚冥漾回國。

 

 

兒子可能有活下來的希望，也可能沒有，他不能將他困在這間注定消失的研究所。反正，這場變故，已經阻止不了了，多他兒子一個怪物又如何？褚項有些瘋狂，更多的是悲涼地想著。

 

 

看了一眼在營養艙中看不大清面容的褚冥玥，他深深嘆了口氣，怕是要食言了……手上在處理褚冥玥時被抓傷的地方已開始傳來鈍痛，褚項佝僂著背脊，拖著開始腐爛的身體，睜著逐漸混濁的眼睛，慢吞吞地走到研究所的中央控制室，將研究所整棟建築，尤其是他所掌控的幾層，封鎖起來。

 

 

一道一道閘門落下，伴隨著生人的哭喊，亡者的嘶吼，將這棟製造了可怕怪物、散播出滅世病毒的罪惡根源，牢牢的封鎖起來。

 

 

「……」眼前一片片發黑，在親眼見著所有閘門都落下時，褚項才體力不支的倒在控制台上，久久沒有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沒了聲息、身著白大褂的的實驗人員再度站起，姿勢怪異彆扭的回到原本的地方，拿起一管試劑。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