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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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過鬼門關,走上黃泉路,他看著路旁妖冶盛放的彼岸花,嘴角淺淺的彎起一抹笑容。
彼岸花,花開時無葉,葉生時無花,花與葉綻放於不同季節。
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忽然想起那人高傲絕艷的自信笑容,心不自覺地抽痛了起來,閉上眼,眼角已滑不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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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從黑籠子出身的護衛,一生忠貞不二。
為了那個他永遠碰不到的人,他拋棄了自尊,手染千百人鮮血,早已麻木不仁。
甚至,甘願雌伏在他身下,做個女人一樣,被同身為男性的人操到下不了床。
可是,他得到了甚麼?
他得到的不是主子對一個下屬的信任,他得到的只是對方輕視的眼神,甚至親手了結他的性命。
被開了洞的胸口恢復如昔,為他試毒而落下病根的身子也一並返回他最盛的年代,然而死前的疼痛與悲嘆卻讓他恨不得在死一次。
他,只是名代號:褚,的死士,為了主人,他可以不擇手段。
然而他的大半生,生命最輝煌的一段卻這樣被男人握在手中,最後還以叛徒之名被逮捕。
那時他被壓制在地上睜大了雙眼,無法置信那個在床褥之間仍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人竟能在下一秒如此無情的賜他一杯毒酒。
即使知道是謊言,他還是天真的相信,然而現實卻殘酷的在他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上演。
他不甘的大笑,已是風中殘燭的身子禁不起情緒的大起大落,黑血一口一口的吐出來,最後在他無法置信瞠大的雙眼裡,男人銀白的身影映入眼簾,胸口是一口溫熱,掏空般的解脫。
他笑了,笑著離開他的天,眼裡的不甘濃稠到化不開,內心憎恨沉重到令人窒息,感覺自己的氣吐出去的比吸進的多,最後的渙散裡,是男人冰冷的紅眸。
「主子……如有來生……但願…老死不相見……」慘淡的笑容裡,他用盡全身氣力,說出最後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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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裡暗不見光日,四周是詭異的沉默,幽藍與通紅的鬼火圍繞在身邊,黃泉路上彼岸草茂盛,男人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去。
停步於忘川河前,歛眉望著汙濁的河水。
忘川河水是血黃色,裡面儘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佈,腥風撲面。
傳說中,望川河裡的孤魂是不願喝下孟婆湯的魂魄,為了來是與摯愛再見,不肯喝下孟婆汤,便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千年的時間裡,或許會看到奈何橋上走過今生最愛的人,然而言語不能相通,你看得他,他看不見你。千年的等待之中,你得看他走過一遍又一遍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孟婆湯。盼他不喝孟婆湯,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 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前生最愛的人。
「……」聽著望川河裡鬼魂的嘶吼與哀號,男人置若罔聞,往一旁看去河邊有著三生石。
三生石來生望前世今生,了卻前世忘記今生。
石上字跡鮮紅如血,上頭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
輕輕的勾起笑容,忽然想起,可以在石頭上刻下今生最愛的人和來世你想等待的人的名字。
過河後孟婆湯讓人忘卻前塵,來生若再次過橋時,可以在三生石上找到你前世今生和來世,還有最愛的人的名字。
若說他還有什麼牽掛,也就屬那人了吧!
三十年一夢如煙,他無悔自己所下決策,卻也有些愧疚。
波濤洶湧的河水上,遠遠的依稀看見,一位披著蓑衣的人影撐著長篙緩緩朝這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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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渡河嗎?」那人清冷的聲音問道。
「……」男人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竟有些眼熱。
「你想渡河嗎?」擺渡人再次提問,默默的壓低斗笠,遮蔽對方熾熱目光。
「你……」男人啞然,嘴裡吞吐著半會兒,失聲道:「ㄔㄨ--」
「公子,若要渡河,得交出您身上最珍貴之物。」擺渡人未與他的驚訝回應,冷淡的打斷他,說出了渡河的條件。
黃泉路與冥府間,隔著一條忘川河,若要渡過,得交出最珍貴之物。
「我身上並無珍貴之物。」發現對方完全不回應自己,男人也懶得拿熱臉貼冷屁股,淡然說到自己已是兩袖清風,徒留一身素衣。
「有的。」擺渡人抬眸看向對方胸口處。「請給我您項上鐵片,那是您最珍貴之物。」
「這不行。」一口回絕,只有這東西不行。
「請恕我無法讓您渡河。」擺渡人從船上站起,拿起擱置一旁的長篙,打算回頭。
「等等!」情急之下難燃莽撞伸手欲挽留,卻不料被對方閃躲了去,長篙輕輕一撥,便遠離了岸邊去。
「等您願意割捨,吾將帶您渡河。」
瀰漫的煙霧裡,男子的聲音清晰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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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輩子最愛、最敬重的人殺死是甚麼感覺?
他為他拱手奉上世上最珍貴的一切,他為他剷除路途上的敵人,換來的卻是那人的離去。
他得不到其他下屬一樣的獎賞與稱讚,他所做的一切對男人來說竟然是理所當然,得不到對方一絲的正面回應,施加在他身上的永遠只有懲處,唯一擁有過的,只是男人在床第間的瘋言瘋語,來無影,去無蹤,恍若夢境不真實。
輕輕的搖擺長篙,那人的視線灼熱扎人,載過一個又一個過客,他永遠迴避著那道令人神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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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攢著手中陷入掌心的鐵片,無奈下終於交還給他真正的主人,男人渡過忘川河後,目光瞅著又渡河而去的背影。
那人的眼神毫無波瀾,平淡憂鬱,彷若根本不識得他一般。
若非在交出鐵片的剎那驚覺對方眼神的改變,他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是他……果真是他!
可惜這項認知卻悲哀得微不足道,對方的眼裡已無他的身影,從岸上的魂魄那兒聽來,他知道他已和當初不一樣。
「無情公子。」那些魂魄如此稱他。
冥府人士喚他無心,已無七情六慾的擺渡人。
呵……他不禁自嘲失笑。
無情公子,已無心……也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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皚皚的雪地裡,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微微皺起眉間,擺渡人凜冽的眸光掃去。「公子,請不要尋我開心。」
「褚……」男人又一個跨步,擋住欲穿越過自己的白衣身影。
「小生無心。」擺渡人眼色無變,早已對男人的糾纏視若無睹。
「你還恨我吧?恨我殺了你?」男人忽然癡癡發笑,詭異而令人訝然。
「不。」擺渡人難得的默默回應,他雖然恨過,怨過,可七情六慾被拔個乾淨,早已失了那些感覺。
他記得一切,卻也無法去恨男人。
沒有情緒起伏之人,是謂心死。
是的,他的心已死,在男人冷冽的掌心朝自己凌厲的拍出一個大洞後,死去了。
他癡迷的愛過他,卻也被殘忍的扼殺了這份感情,到頭來,不過是莊周夢蝶。
「你還記得,你愛我嗎?」男人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看到擺渡人微攏起眉頭。
冷寒的目光終於正式對上男人期許的,擺渡人忽展笑顏,在對方心喜的目光裡,潔白的雪地染上了深紅。
「我還記得,你在我飯菜中一點一滴的放入漆鴆,讓我走上絕路。」
「我還記得,你為我斟上毒酒,賜死十年來忠心的我。」
「我還記得,擊在胸口的寒掌可說是毫不留情,拚上你至生功力欲置我於死地。」
「……」
「那麼,主子,您還記得我胸口這個洞嗎?由您親手送下地獄的我致死仍擺脫不了的致命傷。」
他指著胸口處突然出現的大洞,鮮血不斷的流淌而出,染紅了雪白的地,一點一滴的擴散開來。
蔓延的好遠好遠的鮮豔阿,竟是如此的令人懷念呢,像那忘川河邊的彼岸花,妖異濃艷得近乎於黑紅色,整片的花海看上去只有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
那就像男人當年手刃手足時的情景哪,潔淨的雪地裡,只有那麼赭色存在於天地之間,男人與雪融為一體,竟是如此的肅殺絕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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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褚冥漾,誓言效忠主子!』
昔日的誓言猶言在耳,他輕輕繞過立於原地無法動彈的男人。
他的天,他發誓永遠追隨的天,在那個冬夜棄他而去了。
所以、不被需要的他,毫無資格讓主子懷有愧疚或是彌補之心。
他不是褚冥漾,他是擺渡人,忘川河上的--擺渡人。
無情公子。
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