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沉。淵。

國中上學的路上，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上高中後褚冥漾還為此難過了好一陣子，以為他和冰炎的緣分斷了，自己這份沒能素珠出來的感情終於得畫下句點。

他的表現過於直白，沒有絲毫隱藏，讓褚冥玥以為他又失戀了，連續幾天都給他帶蛋糕回來，害得褚冥漾沒能為伊消得人憔悴，反而臉胖了兩圈，小下巴都出來了。

對著鏡子的褚冥漾欲哭無淚，捏著肚子上的小贅肉難受的想這下冰炎大概看都不會看他一眼了。

哪曾想，人的緣分若到了，那真是走在路上都能不斷碰上。

在他失魂落魄的上完第八節，感嘆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失戀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下班的冰炎。

褚冥漾這才驚覺，他高中學校的位置，似乎是冰炎家的路上。

之前沒碰上應該事他回家太早，又或者冰炎加班錯過了。

此後，他沒和冰炎一起上班上學的福利，卻有了在放學時間偶爾能看到冰炎返家的身影。

他感到無比慶幸，幸好填了這所學校，要是填另外一所不就遇不到冰炎了。

他從期待早晨，期待上學，轉變成了期待每一天的放學時候，要是那天放得早了，還會刻意在捷運站等，直至到點了，才搭上那班最有機會遇到冰炎的班次。

褚冥漾以為，這種期待，這種微小的幸運，會持續三年，直到大學。

或許到那時候他就要開始擔心上大學就遇不到冰炎了，也或許那時候他就放下了，喜歡上另一個人也未可知。

然而，褚冥漾終究沒能將這份期待延續三年。

他高一下的時候就因為身體原因不斷請假，到了高二更是幾乎缺席。

他生病了。

不知道是什麼病，媽媽和姊姊從來不肯告訴他。

他們從來都是沉默凝重的要他別問。

『不會有事的，一定會好的。』不斷說著重複的、像是寬慰的、也像是自欺欺人的話。他的日常從上學考試寫作業，變成了去醫院檢查治療，吃各種種藥，打各種針，活生生把自己當成藥罐子一樣的照三餐吃著藥，這也就算了，真正讓他無所適從的是家人臉上的表情，讓他感到惶恐又不舒服。

我怎麼了？

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然，為什麼他們都露出這種表情？

一開始褚冥漾沒怎麼懷疑，聽話的按時吃藥，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奇怪，他明明身體很好，為什麼家人偏要說他生病了，要他乖乖待在家休養，禁止去學校，不讓他做家事，連冥玥也停止把他使喚得團團轉的行為了，一再要他多休息，不能太過勞累，更別說，一個禮拜有一半的時間得去醫院檢查治療。

高二的時候，身上的病痛就開始浮現了。

無緣無故流鼻血，頭痛，視力模糊，耳朵聽不見……他感到無比恐慌，明明之前沒這樣的，為什麼才過一個暑假，他還期待著開學能和同學見面，能和冰炎偶遇，卻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崩潰的去問姊姊他怎麼了，褚冥玥卻說他沒事，好好按時吃藥都會好的；他跑去問媽媽白陵慈，他強悍堅韌的母親卻只是看著他默默流淚，讓他別怕，一定會有轉機的；他想盡辦法聯絡到在外地工作的爸爸，他卻只是讓他乖乖治療，不會有事的，不要擔心。

家人堅持對他隱瞞，他詢問吳果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褚冥漾趁著媽媽沒注意，拿到了被禁止使用的手機，一一將自己身上的症狀打出來搜尋相關病因，搜尋結果卻是越看越心驚。

無論他得的是哪一種病都讓人無法接受。

他還那麼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褚冥漾既痛苦又茫然，甚至一度想不開，是褚冥玥扯著他耳朵朝他吼，說又還沒斷氣他是在哭喪個屁，強迫他繼續吃藥做檢查治療，在他耳邊飆罵說人還沒死就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姿態是要幹嘛，再擺出這種哭喪臉他就親自弄死他。

在褚冥玥的威勒下，他好歹是稍微有點信心了，想著說不定也沒那麼嚴重，要是真的無藥可醫了，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多前讓他做治療呢。

褚冥漾重新振作起來。

而察覺到他的心態問題，他的家人也一致擺出一副只要治療就會康復的姿態，讓褚冥漾從那種窒息的絕望裡掙脫，面對層出不窮的療程。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他的身體基本上康復了，沒有之前那種症狀，也停止了去醫院打卡的行程。

他以為他康復了，卻沒注意到家人的眼神中透出的絕望。

我很快就會康復，到時候就能見到冰炎了。褚冥漾期待的想。

之前在醫院遇到冰炎，他還以為冰炎也生病了，幸好沒有，他只是去看望朋友。

冰炎出沒在醫院的那幾次，是支持他撐過最痛苦的療程的動力來源之一，尤其最後一個療程的前一天，他在醫院花園遇到冰炎。

趁著周圍沒人，褚冥漾請冰炎把他推到陰影下，還鼓起勇氣求冰炎祝福他，他想他若是得到冰炎的鼓勵，一定會更努力的去打擊病魔的。

冰炎答應了，他說他一定會康復的。

聽到這句話，褚冥漾臉上露出傻到極致的笑容，他想這是他聽過最棒的祝福，來自於他最喜歡的人。

要是他有錄音機一定要把這句話錄下來，每天聽個幾百次。

果真，冰炎的祝福成真了，那是最後一個療程，那之後他的身體就開始好轉了，再也沒去過醫院。

褚冥漾想肯定是冰炎給他鼓勵，他的身體才會有所好轉。

畢竟冰炎是那麼厲害、那麼好的一個人呀。

他擺脫了輪椅重新站起，雖然人還是很瘦，但只要努力補補總會恢復的。

在家休養了一個月，褚冥漾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家門，卻遭到家人的強烈反對。

他委屈的說他就只是想出去外面逛逛，太久沒在陽光下走路了，他很懷念，絕對不會走太遠的。

求了好多次，他們也心軟了，千叮著萬交代讓他只能在附近社區繞，不能走太遠，身體不舒服就得回來。

一開始，褚冥漾乖巧的在附近繞了幾圈就回家，等到一次兩次N伺候將家裡人麻痺了，他就開始瘋狂作妖。先是藉口迷路不小心走太遠，後來又說遇到朋友鄰居多聊了幾句才晚個十幾二十分鐘回家，又趁著他們沒注意拿到悠遊卡坐上公車去以前念小學的學校，後又坐到國中，一次次的試探著家人的底線，直到他們勉強答應他能坐著公車到處轉轉，換換心情。

褚冥漾坐了半個月的公車，每天都搭不同的班次繞完整個市，好幾個公車司機或跟他一樣坐公車當兜風的阿桑阿伯都認識了他。

可惜他還是沒能見到冰炎。

他不能那麼早出門，也不能太晚回家，就這麼完美錯過了與冰炎相遇的機會。

……或許要康復回去上學才能再見到冰炎？褚冥漾沮喪的想。

但到那時候說不定已經畢業了，他在家的時候也沒放下功課，曾經的學霸媽媽和現任學霸姊姊都會盯著他的課業，去考學測只考基本上是沒問題的。

然而，奇蹟再度降臨。

在他搭公車當市內旅遊，看著窗望的風景時，意外捕獲一隻野生冰炎！

褚冥漾高興得差點蹦起來，然而他的身體情形並不允許他做這麼激烈的動作，只能趕緊按下車鈴。

幸好車子才剛開離公車站不遠，他也跟這些司機伯伯混得很熟了，看周圍沒什麼車也就讓他先下去，還笑著問他怎麼在這就下車。

褚冥漾逼著卡，眼神閃閃發亮的說看到認識的人要去打招呼，禮貌的和司機道謝後就以他目前最快的速度走去剛剛看到冰炎的地方。

「冰……」褚冥漾喜笑顏開，他好久沒見到冰炎了，感覺他更成熟了，臉上僅有的一點青澀已經看不到了，身上的氣勢很強烈，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靠太近都會將人凍傷。

但是只有他知道，冰炎這是怕麻煩才這麼做的，其實他人超好，會餵路邊的浪浪，還會見義勇為幫助人，哪怕他覺得很煩也會出手。

第二個字還沒出口，他就禁聲了。

「嗯？」困惑的看著冰炎被後趴著的一坨有些像人的奇怪生物，褚冥漾皺著眉，下意識的退後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遠離冰炎和他背上的生物。

感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黑乎乎的沒有五官，有個像嘴巴的洞裏面卻長滿一排排的尖牙，就那麼趴在冰炎背後。

……冰炎沒有感覺到嗎？

看著蹲下身子和一個小團子說話，彆扭的用著不熟悉的幼稚語調輕聲誘哄小孩的冰炎，褚冥漾眨眨眼，發現冰炎的確是沒有感覺的。因為就連他在幫助的那個肉團子，腦袋上也頂了個黑乎乎的不明生物，看起來和冰炎背上那個相似極了，可冰炎就是沒察覺到異狀。

在褚冥漾的眼中，他已經看不到小孩的五官了，整個被黑色不詳的霧氣給纏繞。他敏銳發現小孩似乎在顫抖，渾身蹦得緊緊的，說出來理應軟萌的話，都夾雜著沙啞聒噪的詭異聲響。

這是甚麼鬼東西？他想拔腿就跑，可冰炎正面對著奇怪的東西，還不知道著外表超不吉利的東西會對他造成甚麼影響。想到冰炎前前後後救他的好幾次，還在他最無助、恐懼著無止盡的療程時給他鼓勵，幫他徹底戰勝病魔，褚冥漾就無法這麼置身事外。

是有人要害冰炎嗎？

忍著不適，褚冥漾上前兩步，停在冰炎一尺半外。

「那、那個……」靠得進了，他也看到濃濃黑霧下，那根插入冰炎身體裡，不知道想吸收什麼的管子。

「……」褚冥漾渾身僵硬，盯著那一大一小的詭異團子，想出聲提醒，卻感覺喉嚨被甚麼給堵住了。

「嗯？」冰炎抬頭看了他一眼。

嚥了幾口口水，他戰戰兢兢地說：「前、前面那個大路口的轉角過去，有一間分局。」他指著兩百公尺外說，這陣子搭公車亂繞，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附近有甚麼了。

「謝謝。」他點頭示意，抱起那團被奇怪生物附著的小孩，前往他說的方向。

「……」看著冰炎的背影，褚冥漾想了想，艱難的邁著步伐跟上。

直到走入警局，看到肉團子腦袋上的東西瞬間像被什麼東西給燒掉，被後的人行也變成一團不成人形的霧氣後，褚冥漾才鬆了口氣。

太好了……都說警察局有正氣，幸好是真的。

慢騰騰的走到警局轉角處的涼椅，褚冥漾腦袋冒著虛汗，疲憊的坐了下來。

等一下不能再亂晃了，得早點回家才行。他微微喘著氣想，沒注意到警局外，他魂牽夢縈的暗戀對象在門口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補充說明：

1.漾漾的病別考究，總之他沒救了。

2.在醫院時，冰炎沒認出這是他露上總遇到的小朋友，褚冥漾因為生病整個人瘦脫了型，虛弱的坐在輪椅上，頭髮稀疏戴了頂毛帽和口罩。

3.之後的康復就當是迴光返照，只是他迴的時間長了點。

4.冰炎有認出這是他在醫院遇到的小朋友。

5.冰炎沒想到漾漾跟了他一路，他有發現漾漾不舒服趕緊出來找，但沒看到人以為人早就走了。

6.這是一個靈異世界，有漾漾那樣的存在也會有其他。

7.的確有人要害冰炎，但那坨只是趴著，沒能有其他行動。

8.褚漾漾超級無敵思念冰炎，一時間忘了羞澀什麼的就想跟他打招呼，但冰炎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