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又一隻的螞蟻整整齊齊地列隊,形成一條流動的黑色溪流,偶爾彎曲偶爾筆直,有時樹葉飄下砸向他們氣味的道路,樹葉下的螞蟻努力的推開頭頂上的龐然大物逃出,兩根小觸角晃晃,似乎在辨認氣味,最後又慢騰騰的跟上被截斷的隊伍;被抵擋樹葉後的螞蟻則焦急的傳著圈圈,好半晌才終於找到道路跟上差了好一大截的隊伍。

 

「……」碧綠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地上的螞蟻們,維持著抱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雜亂的金髮軟軟地塌在腦袋上,有些糾結,還帶著一點髒汙塵土。

 

「米可蕥。」默默地在一邊看著女孩的舉動,男子金色的眼有些神傷,強硬的提起精神,扯開一抹笑容叫喚。

 

理所當然的,這個稱呼並未得到女孩的任何回應。

 

男人忍著心中的疼痛淒苦,走到女孩身邊,抬起手臂想摸摸那顆腦袋,又像想起甚麼不好的回憶忍了下來,說:「喵喵。」

 

「?」女孩瞬間朝聲音的來源看去,眼神裡有一絲疑惑,在男人又一次的喊著喵喵兩字後,驀然扯開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

 

「米……喵喵,吃飯了。」打開荷葉,從裡面掏出幾隻烤魚,男人友好的遞給女孩吃。

 

「……」茫然的大眼睛眨巴幾下,鼻子動了動,聞到了引人的香氣後,這才飛快的奪過男人手中的烤魚狼吞虎嚥起來。

 

「乖,慢慢吃,別噎著了。」男人忍著流淚的衝動,手在女孩背後輕拍,可沒料到下一秒便得到女孩戒備凶狠的低吼。「好,好,我不碰你,你要乖乖吃掉。」

 

「……」女孩停下手與口的動作,眼神警戒的盯著男人,一陣子之後男人都沒有其他動作後才安心的繼續吃魚。

 

荷葉中有十多尾烤魚,女孩吃了幾條後,忽地抬起頭,看到男人還在身邊盯著她吃飯,遲疑了幾秒,心疼地抓起一隻魚,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將魚掰成兩半,一半遞給男人。

 

「嗯?」看哲送到眼前的半隻魚,男人有一瞬間的錯愕。

 

「咪嗚……」女孩低低的喊著,眼裡有一絲不捨,但還是挪開眼睛,往男人懷裡塞了塞。

 

「給我的?」男人有些受寵若驚,這是第一次女孩將食物分給他。

 

「咪……」彷若聽懂男人說些什麼,女孩眼神有些催促,示意男人快點吃掉。

 

「謝謝,父親……好高興。」男人流著淚,默默的將手裡的烤魚送進嘴哩,絲毫不在乎那被女孩髒兮兮油呼呼的爪子給碰過。

 

米烏……三十多年了,孩子認得我了,還懂得分食物給他父親了……

 

男人模糊的眼神中,似乎已經看見有一天,女孩能躲過詛咒的纏身,喚他一聲父親,承襲他和他母親的力量,成為族中的戰士。

 

「咪——咪——」女孩吃的很快,幾十條魚沒多久就全被他吞進肚子裡,一抬頭看到他的飼養人還捏著魚只吃一半,眼裡不禁有些鄙夷,吃這麼少這麼慢怎麼成為老大呢?可更快的他看到從男人眼裡流出來的『水』,不尤得有些好奇的伸出手,小心的想去摸摸。

 

「米可蕥!」男人狼狽地避開,被孩子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樣子他有些羞赧,可下一瞬他便驚覺到自己這樣的舉動說不定會讓孩子誤會。

 

「喵?」女孩歪歪腦袋,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麼男人反應這麼大,瞅瞅那還停留在男人臉上的水痕,又看看自己髒兮兮的手,不滿的皺起小臉。

 

「米可、喵喵,父親不是故意的,別怕,乖……」男人焦急的上前一步,卻看女孩戒備的往後退了退,不免有些神傷。

 

「喵!」看到男孩舉起手不知要做什麼,女孩皺著臉發出警告的叫聲,背後的尾巴炸了開來,綠油油的眼珠子豎瞳成線。

 

「別、別氣。」經過多年的相處,男人大約也摸清女孩的身體語言,慌慌張張地擺手往後退。「我這就走,不跟你搶,沒有要打你……」

 

一步步退後,女孩也漸漸地放下了戒備,直到對方退出了他的地盤才安心的轉過身來,繼續看的上的螞蟻。

 

「……」男人遙遙相望遠處的身影,只盼真有那天,他的孩子能脫離咒詛,恢復原樣。

 

「那就是米可蕥,我和我的妻子最愛的孩子。」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女孩纖細的身子孤孤單單的蜷縮在一角,對外界幾乎抱持著敵意,男人頭也不回地說。

 

「嗯。」冰炎不覺的擰著眉頭,身邊還站著鳳凰族族長凰秀。

 

「他從出生便是人形,完全無法化成真身,更不能吐人言,明語句,我們將他關在遠離族人的地方,對曾經參與此事的人們封口,讓這孩子完全消失在族人的視線內。」

 

「他出生之際,或者母體懷胎之時,可有異相?」沉思了會兒,冰炎開口問。

 

凰秀愣了愣,轉頭看項還在眼巴巴看著自家孩子的男子,遲疑的說:「由你來說吧,戈亞。」

 

「好的。」男人錯愕了下,忍著胸口中的悶疼,緩緩道來。

 

「懷著他時,幾乎與尋常的過程一樣,可在他出生的前一晚,我的妻子曾在夢中囈語,那種語言,連我也聽不懂,但看得出來他十分的痛苦,在我將他叫醒時,他有一段時間嘴裡重複著相同的語句,可惜的是,我根本無法得知他說些神嗎,清醒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有這種舉動。」

 

「隔天,他疼痛了很久也沒有產出的跡象,在我們想放棄其中一個的時候,我的妻子發出痛苦的慘叫,接著,孩子便劃破母體爬了出來,甚至去嘗試吸取母體的養分,還是被強行拉了開來才阻止了一場慘劇,然而,卻阻止不了孩子去襲擊其他人。」回憶起當年種種,男人痛苦非常,他不是沒想過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出生就好了,可他是他與米烏愛的結晶,他下不了手,也無法在得知孩子本身也是受害者的情況下下手。如果問戈亞恨不恨孩子,無疑的是他恨的,因為是這孩子害死了他最愛的人,可是這孩子卻繼承了他愛的人的遺志誕生在這個世界,甚至在最後一刻都求他連同他的份去愛這個孩子。

 

他經歷過好多掙扎,甚至去懷疑是否自己曾做錯過什麼害得孩子替他承受,可最終的結果,卻是來自於遠古時期的詛咒,他們都是無辜的,可為何是他們承受這樣的悲劇?

 

戈亞曾活在懊悔與怨恨中,恨先祖,恨族人,恨上天,恨所有一切造成他們絕望的事物,可他最恨的還是這個悲劇的根源,一個壓根兒無辜至極的孩子。他有將近百年的時間去拒絕接觸這孩子,可最終來自於父子的天性讓他去看了一眼孩子,於是他再也無法視而不見置身事外。

 

將近五十年的時間讓孩子習慣他、熟悉他,不一見面就揮爪子;三十多年讓孩子接受他給予的食物;百年的時間教導一個等同幼兒的孩子懂得將自己隱密的身體部位包裹起來……時至今日,三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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