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身金燦燦的錦袍,被包裹得像顆球的小殿下草草的向座首的高貴女人請安,邁著蹣跚的腳步撲進當朝皇后懷裡。

『皇兒,怎麼來了?』眼裡飽含著慈祥,他輕輕的摸著這個得來不易的稚子,替他整理凌亂了去的衣衫。『你們怎麼照顧小殿下的?竟讓他這麼晚了還大老遠跑來,要是受涼的怎麼著?』

『奴婢知錯,請娘娘恕罪。』一邊靜待的宮女們立即跪下,誠惶不安,他們照顧的可是最受寵的小皇子,一有差池可是所有人都要被摘掉腦袋的。

『母后,別理他們啦!是皇兒自己來的,凰兒想求母后一件事。』

『嗯?』一聽是小兒子自己惹出來,雖無奈卻也不好責怪,眼裡的凌厲一下便收盡,抱起逐漸加重的小身板放在膝上,難得的踰越了皇室禮儀。『為何這麼晚才來呢,明天也行。』

『就是明天就來不及啦。』小殿下嘟著嘴不滿嘟囔,一想到正事,又提起心情努力說服。

『母后。』脆聲聲的嗓音從紅潤小嘴傳出,小殿下極盡可能的依靠自己年齡外表的優勢,意圖讓自家母后鬆口。『皇兒想出宮。』

『不行。』連原因都沒問,皇后聲色俱厲的拒絕了。

『可是……』小皇子撇撇嘴,這麼晚了出宮的確不好,可他就是想去呀!聽說百姓們過中秋有很多活動的,哪像皇宮,無聊死了還要上早課。

『母后〜』眨巴眨巴烏黑的大眼,小皇子開始用親情攻勢,通常這招下來他的母后會心軟的。

『好嘛、好嘛!母后,你就讓皇兒去嘛!』

持續了一段時間,連他都以為沒望了,皇后終於鬆口。

揉揉皺緊的眉頭,皇后無奈道:『 你是看了五皇子出去遊玩才來煩母后的吧。』

……』小殿下點頭如搗蒜,那麼多皇兄被批准出宮,怎麼他就不行呢?『皇兒也想學學父皇微服出巡。』

心底悄悄嘆氣,他父皇微服出巡總帶回一些不入眼的鶯鶯燕燕,一說微服出巡他腦仁兒都疼了。

『你父皇怎麼說呢?』

無辜而狡黠的咧開了嘴,剛巧下門牙少了顆,倒顯得傻氣多了,讓皇后看了不禁氣笑了。『 父皇說您批准就行! 』

……』皇后抿唇,這就料定了把決定扔給他,讓他當壞人吧。不過……皇后挑眉,刮刮那張顯得得意洋洋的小臉,說道:『去跟你大皇兄說,他答應了便行。』

『母后……』瞬間垮下一張小臉,小殿下委屈不已。『母后,你真狡詐!』明明知道大皇兄不好說話的。

『乖,快去,時間晚了就出不去了 』

……』不悅的噘了噘小嘴,小殿下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好吧。』

氣懨懨的小臉無精打采,似乎已經料定了自己沒法子達成願望了,小殿下慢騰騰的行禮,嘴裡猶如含了顆棗子說話模糊不清。『皇兒先告退了。』

『去吧。』雍容華貴的女人揮手,讓皺著一張可憐巴巴受氣包臉蛋的小殿下離去,直至看不見人影了才練起笑意,看向一邊的屏風。『還躲著嗎?』笑容晏晏的問著,皇后眼裡盡是揶揄。

『母后。』擁有著揉合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與最高貴的女人綜合起來俊美逼人的長相,一雙充滿睿智、洞察人心的雙眸歛著千萬思緒,與之對視總令人退卻,一身冷酷氣息的男子從屏風後姍姍來遲。『您又看兒臣笑話了。』

『你小弟總視你如蛇蠍,該改改了。』她打趣。

深深了嘆了口氣,他總不明白,這個最小的嫡親弟弟總這麼怕他呢?寧願去親近那個笑裡藏刀的老三,也不願靠近自己一步。

『你多笑笑,漾漾便不怕你了,這麼嚴肅,難怪他總被你嚇哭。』

無奈的摸摸臉龐,他不覺得這是他的問題,何況,他試過微笑對待那與自己相差年歲非常大的弟弟,結果把他嚇病了。『母后……』他喚道,這事兒母后也知曉,總來來笑話他,也許他真的非常不適合笑容吧。

『好了,不笑話你了,那孩子大概滿皇宮的找你了,你讓他去麼?』眼裡的精光閃了閃,終於說到了要點上,他輕敲著扶手,蓋在膝上的狐裘仍保持著方才稚兒醉在上頭的溫度。

算計到她的小兒子頭上去了……嘖,給天借了膽去了!

『老五跟老八麼……』太子沉吟。『不過是兩個跳樑小丑罷了,兒臣尚不將之放在眼裡。』

『總該注意些,你父皇最近身子不好,那些人該蠢蠢欲動了。』

『兒臣明白,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的。』

『嗯,漾漾那邊多注意些,增派些人手也好。』皇后提醒,小傢伙年紀小識人不清,有他們在總該多打點著些。

『兒臣會的。』太子點頭,正要告退又聽皇后問了。

『對了,你讓漾漾出宮嗎?』以他看來是不准,但又怕他偷溜出去,這可是防不勝防,還會惹出不必要事端。

『去吧。』太子擰著眉,他有他的顧慮,但也該替著這個年紀的小的想,悶在皇宮總會發霉的,最近看他的眼神總幽怨著,著實好笑又無奈。

看著皇后表情是想讓他改變主意,太子解釋道:『我派給他的人值得信任,更何況,過陣子是該亂了,讓他先出去放放風也好。』

『好吧,依你了。』看是無法改變他主意,皇后便不再勸了。

『兒臣告退了。』

『嗯。』

 

『太、太子哥哥。』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家侍衛身邊,小殿下還是非常懼怕這位同胞的哥哥。嗚嗚……好兇好可怕。

『嗯?有事?』也不提早先知道了這小子想出宮的事情,太子板著臉孔問。

『我、我、臣弟想出宮,母后說來問你,所以、所以……』小殿下怯生生的,眼底已經閃爍著淚花,看得太子忽然心虛了,他根本沒說甚麼重話,怎麼就哭了。

『誰陪你?』

『欸。』愣了下,小殿下急忙開口:『侍衛哥哥會陪我的!而且、五皇兄還有八皇兄還有……』他慢慢細數,將這些人爆出來太子哥哥一定會答應他的,畢竟有好多『熟人』嘛!

……』太子無言了。這小子……是不清楚天子腳下有多大嗎?哪那麼容易遇到。

『太子哥哥……』小殿下開始用親情攻勢,扭扭捏捏的絞著手指頭,姨父擔心受怕的小樣子,簡直把太子給逗笑了。

幸而他長年板著免恐習慣了,否則這一笑,又得嚇壞這個小弟弟了,到時還得從宮外找些巫醫,歷代帝皇最忌諱巫者,可不能免俗的是,的確多少有些效果。

按了按又開始脹疼的腦仁,他問:『你出宮做什麼去?』他不記得最近百姓們有什麼節慶。

『今、今天是中秋!』眼睛亮閃閃的充滿光輝,小殿下興奮的握緊小拳頭,他好久就想去了,可是歷年宮中中秋也有活動,一群人聚著吟詩作對賞月甚麼的無聊死他了,每年都一樣根本沒有改變,還是今年父皇龍體欠安才停了一次。

『中秋?』太子楞下,這才想起,難怪今兒個月明星稀,御膳房送來了許多糕餅。『本殿下倒忘了有這回事。』

『那漾漾能去麼?』他期待好久了,而且五皇兄他們中午就出宮去了,他現在不知會不會太晚。

望著那雙充滿希冀,閃閃發亮的黑瞳,太子雙唇抿成一條線,讓小殿下又是一陣擔心受怕。

彷彿他成了壞人似的。

『準了。』大手一揮,太子大方准許了,扔了塊自己身上的宮牌,出入方便了些。『 宮禁前記得回來,否則禁足。 』

臨走前眼神特意示意了下小殿下身邊的侍衛,千萬別出了差池。

『喔。』雖然禁足兩字嚇到他了,但一想到這下終於能出宮了,小殿下興奮不已的撲進侍衛懷裡,小嘴兒喋喋不休。『侍衛哥哥,咱們出宮唄,太子哥哥准許了喔。』軟軟嫩嫩的聲音清脆悅耳,小殿下親暱的蹭了蹭,抓起對方比自己大了好多倍的手便往前走。

『快、快,等等來不及。』一邊走一邊不忘回頭叮囑,完全沒注意到以他的小身板拉著身後的人走究竟姿勢有多憋屈。

……』冰炎沉默的緊隨在後,彎著腰任其拖著走。

 

宮外--一輛標有皇家標誌的馬車早已準備多時,冰炎抱起小殿下做了進去,一路上也沒制止他將頭伸出車外的危險舉動。

『殿下想去那兒?』他問,這皇城這麼大,又是個鮮少出宮的小孩兒,一時之間他也不曉得該帶他取那兒。

『欸?』小殿下愣愣的張嘴,憨態可掬。他也不知道皇兄們去那兒了……『那、內個,我不知道……』委屈的垂下腦袋。

……』冰炎N度體會到太子那種深深的無奈。

『去東街吧,那兒商人多,熱鬧。』

『好的。』小殿下贊成的點頭,雖然他壓根兒不曉得東街是哪裡。

他們從北宮門出宮,黎東街有些距離,但也不算遠,約莫一刻鐘便到了,下了車,便是燈火通明,叫賣聲連天。

頭一次見到這種盛況,小殿下興奮極了,差點讓冰炎沒拉住手像隻脫韁野馬奔走。『褚。』照顧小殿下比出個任務更累,冰炎想。

『啊?』小殿下呆了呆,一時沒反應過來冰炎叫的是誰。

冰炎只得耐心解釋了,『現在在宮外,我們得喬裝一番,面得露出馬腳,惹出事端,否則大殿下會怪罪的。』

『喔 』小殿下懵懵懂懂的點頭了,記得父皇微服出巡都會用化名,而且不能叫陛下,只能稱他為老爺、或者老闆、公子、先生,聽說每次的身分都不一樣。

 

走在街上,沿途是賣小吃的攤販,還有恨很多販賣煙花甩炮一類的,看得小殿下目不轉睛。東街最前端,還有設置一個簡陋的看台,邀請文人們以樂為主題吟詩作對,最好的作品能得獎品,只是這項小殿下就興趣缺缺了,百姓雖能人多,但比不上宮中邀請的大家,隨便吟詩便是千古絕唱,看得他眼光都挑剔了。

其中,小殿下最有興趣的便是那些炮,其中以甩抱最有興趣,將他點燃故意扔到別人腳邊特有趣,當然還有老鼠炮、沖天炮,或者可以在夜裡畫出圖案的仙女棒,可謂是樂不思蜀,要不是皇宮禁止這些東西,他肯定整條街上的都買回去。

這期間他又去試了試月餅,雖不如御膳房的精緻美味,卻有種純樸的感覺,尤其有些裡面還會包著一些詩籤,邊上有說書人給孩子們講中秋節的故事。

比如吳剛筏木,嫦娥奔月,月兔搗藥……讓人眼花撩亂,都是在宮中接觸不到的。

一個時辰下來,小殿下也累了,他趴在侍衛的肩膀上嘟嘟囔囔著以後還要來。

……』冰炎目光微閃,看著已經在他懷裡打呼嚕的小孩,輕輕地拍著他瘦小的背脊。

以後……呵!

 

 

月娘高掛,晨星稀疏,幾乎能看清每一片漂浮在夜空中的雲朵。

又圓又亮的銀盤處在棋局上方,黑子與白子交錯,廝殺慘烈,毫不留情,兩只杯盞至於兩方,彷彿對立的敵人,正上演著一場無聲的戰役。

於是,又是一輪月圓人團圓的日子了。

只嘆月是圓了,兒該團圓的人,卻總少了那幾位。

「愛卿,又是個中秋了呢。」帝皇晃著手中杯盞,每到中秋,總想起頭一次與身邊這人出宮參與百姓們過的中秋,尤其是家家戶戶都考著香味四溢的烤肉,粗糙而美味。

「皇上若想出宮,臣當陪同。」冰炎呷了口薄酒,執起黑子將對面的君王圍殺得片甲不留。

「呵!不必了。」帝王淡漠的冷笑。

他不會再那麼傻,那麼天真的活在過去那樣單純美好的夢中了,昔年舊夢中,父皇與母后,還有許多皇兄一起聚在一起賞月言歡的日子;有名的詩人詞人齊聚一堂,做出一首首名垂千古的絕唱。月圓了,薄情的帝王家也難得的出現闔家歡樂的景象,現在想來……

終究是一場兩頭空的浮夢。

現實總是來得太急促太殘酷,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純真的小殿下了,冷血無情的帝王,是現在的他,也將是以後的他。

 

就讓那如夢似幻的回憶,當成一場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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