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地板上哭了一夜,模模糊糊中似乎睡了一小會,又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褚冥漾眨眨霧茫茫的雙眼,窗外微微的光亮透進來……天,亮了。
麻木的爬起,感覺骨頭都在痛,喉嚨甚至有點灼燒的疼痛,他呆滯著眼神走進浴室盥洗,換上第二套制服。
與平常毫無二異的隨意將吐司塗上巧克力醬,兩層疊再一起胡亂塞進肚子墊些食物,他拿起壓根兒沒整理的書包走出房門。
然後呢?
他還是得回到學校,把自己送到南人嘴邊,繼續遭受他的折辱不是嗎?
煞白的小臉緊緊抿住嘴唇。
不想去……
真的不想。
頭一次有了逃學的慾望。
他知道孤兒院有部分孩子不喜歡上學,其一是因為沒有興趣或課業跟不上而逃避,也有的則想著去學校賺不著錢還得倒貼多沒意思,不如翹掉課業出去打工,還能掙一份錢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褚冥漾跟他們相反,他喜歡書籍,喜歡到幾乎是發狂的地步,往往一沉下去便抽不開身。同樣支持著他的也有別的,他相信只要念好書便更有可能踏上跟他姐姐一樣的道路,所以他鍥而不捨的將自己沉浸在書海中,是自願的,也有著遠大的抱負理想。
但是,如今他卻害怕起了得以讓他吸收知識的知識殿堂。
哪,他也可以去打工的,能多賺點錢,也能減輕院長的負擔不是嗎?
不過也僅僅只是想想,他知道,這個機會得來不易,他得好好珍惜,更別說院長對他抱有莫大的期望,他不想、讓從小疼愛他的院長失望。
然而,如果男人真的……
「叭--叭--」失神期間,公車來了,他跟著一群上班族,或者是早起的學生擠了上去。
車內混雜著很多奇奇怪怪的味道,有燒餅油條,也有甜膩膩的奶香味兒,有白領的古龍水,也有女性的香水……
褚冥漾忽地回過神,這才是他的世界,平凡、有點髒亂、卻很溫暖。
是否他該懷抱著這樣的期望?只要男人玩膩他了,他就能夠得到解脫?
抱有這樣想法,他簡直想為自己的天真掬一把同情淚水。
其實……不對,應該說那根本只是妄想吧……!
他清楚的記得,男人投射在他身上的慾望究竟有多麼執拗,那抹隱藏在眼睛深處的執著幾乎讓他害怕。他不清楚那眼神究竟是甚麼,只覺得裏頭有著怨恨,有著快意,有著迷戀,有著複雜……幾乎讓他以為自己會淪陷在裏頭。
他很清楚,那眼神明明確確的告訴他,男人是不可能輕易得放過他的!
輕則如幾個月前一樣被軟禁,每天等著男人的寵幸;重則……他不敢想像,男人的瘋狂是他所能承受得住的嗎?
他已經受過男人的怒火那麼多次了,卻依舊摸不清男人對於懲處他的底線。
褚冥漾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挑上他?
他不過是個平凡的學生,也許在考進學校的分數不一般,也改變不了自己身為孤兒的身分。
褚冥漾想,難道,是因為他是孤兒背後沒有靠山才這麼膽大包天嗎?可是以對方的能力,就算他有著不錯的身家,男人的手段也還是能做到他所希望的地步。
其實,於那種人來說,其他人不過是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小螻蟻。
渾渾噩噩的搭上捷運,這次坐上接駁車,他頭抵著車窗看著外頭迅速後退的景色,身邊偶爾一、兩台私人座車開過去,有時還有穿著制服的學生開著跑車拉風一把,只留下黑煙給後方仰望。
車上有著自由取閱的導報,大幅報導著這間學校的創建歷史,從一間小小的、沒人看得起的小私立學校,成就到今天數一數二的名校--這之間甚至只有短短的三十年。
最近因為理事長新上任,導報又多了幾頁篇幅,通通大幅報導著新上任理事長的事蹟,十四歲重振冰牙集團,帶領著公司越上國際舞台,然後突然間急流引退,將權力移轉給父母,坐鎮到這邊當一個小小的學校理事長。
很多人對此不解,冰牙集團在他的領導下走向了比他爺爺創造的事業高峰更是到達另一個巔峰,如今他急流引退又是為什麼?難道是鬥爭?當年冰牙集團當家的因為重病不得已將權力轉移,如今痊癒了卻要來接收自家兒子的成果,很多人為此為他感到可惜,也有人說他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幾個月眾說紛紜,陰謀論此起彼伏,股票甚至跌了幾個百分點,但是都不見有人出面解釋,過了一陣這些事終究銷聲匿跡。
褚冥漾沒有想那麼多,他只覺得,曾經他那麼崇拜的人,如今卻是與他以這麼不堪的方式認識,還讓他看清了那個全球百大有為企業家的卑鄙真面目。
這時聽見車上還有著一些跟他一樣的特優生或者家境小康的人--畢竟這間學校真的有些偏僻--嘰嘰喳喳的表達對他的崇拜,此時此刻很想大聲地反駁,那個禽獸只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牲!在有能力又如何?那種人,那種人……
他還沒想到該從他薄薄的髒話詞彙裡挑出難聽字眼批評那個禽獸,車子已經到學校了。
校門口依舊站著一排魁武的保鑣,褚冥漾甚至懷疑,若是沒有槍械法,他們會不會人手一支步槍?
懷疑是合理的,當他某次走進警衛室不小心看到桌子上頭謀收好的一支步槍後,他對學校的肅然就不是那麼零點幾個百分點噌噌噌往上飛的趨勢了。
走進教室,無意外的是他第二個到達,坐在面對講台第三個的班長抬起頭與他道早。
「早安。」褚冥漾扯著疲憊笑容,看到班長似乎還想說什麼,權當作沒看見地坐在第一排,拿出自己的書,意圖將昨天沒聽到的部分補上。
他想也知道對方想問什麼,無緣無故地消失幾乎一整天,事人都會好奇,更何況是被譽為全校偶像的理事長。
褚冥漾幾乎可以想見等等人群開始到來時的盛況。
不一會兒班上漸漸到齊,許多若有似無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扎。褚冥漾暗自在心底苦笑,不遠處的竊竊私語都在討論著他消失到放學都不見人影的謎團。
推推拖拖得終於有人被推了出來,也許那人也抵不住內心的好奇,可以說是俐落的江他旁邊的同學撞下座位搶奪位置,一臉好奇興奮眼裡滿滿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褚冥漾!你昨天去理事長那邊都說了些甚麼?」這是個熱情洋溢有些大而化之的女孩,比起國中那些中二又公主病纏身的女同學顯得親近而不討厭得多。
但是褚冥漾不善長應付這種說話肯定咄咄逼人的人。
「沒、沒說什麼……」
「咦?騙人!你可是第一名的啊!」女同學張大嘴巴完全不相信,自來熟的撞撞他肩膀,一臉咱哥們你快說吧我絕對不會洩漏出去的模樣,「你快說嘛!理事長找你去說什麼?要拉攏你嗎?我聽說冰牙集團很多骨幹都是咱學校出去的!」
「……」褚冥漾楞楞的,這人說話與素不是一般快,最後轉明白了只得無奈搖頭。
他根本不可能回答的。
因為他們口中偉大的理事長,把他叫過去就是為了強姦他!
「不是拉攏那是啥?跟家族企業有關嗎?」對方繼續興致勃勃的說下去,而這一話題也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畢竟誰不想趁機跟冰牙集團的掌事者拉上關係?雖說現在主導的不是他,但肯定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
褚冥漾垮下小臉,有些小聲說到,「我沒有那些東西……我是考進來的,理事長只是把我叫過去讓我專心課業,因為我有在外打工……」
無奈下他只得編出這些謊話,反正以前就有很多師長這樣跟他說過,但他在工作與課業間掌握得不錯,最後他們也睜隻眼閉隻眼了。
緊張之下他只得搬出以前熟練盜伐爛的說詞。
「欸欸?打工啊?好酷喔!」女同學這一聽興奮了,開心的嚷嚷著,「我家老投都不肯讓我出去耶!說啥女孩子別出去拋頭露面的有夠囉嗦!」
褚冥漾無奈乾笑,這些人只把打工當成玩樂,根本不明白這些小小的工作,給予的小小的酬勞能讓一個家庭過上一段不用擔心溫飽的日子。
「對了你在哪打工啊?你是怎麼讓家裡答應的?」女同學興致勃勃,就等著跟風,偷學來讓自家頑固老爸鬆口。
「……」心裡有一點酸澀,他本來不想那麼早讓人知道的,多瞞一天是一天,畢竟國中時,那兩個字曾經在別人自以為是的笑鬧中,帶給他不小的傷害。「那個……我是孤兒……所以只要院長同意就好……」
這句話說完等待他的事一陣不短的沉默,很多人看著他的眼神都透著一絲古怪,但終究沒人開口。
至少不是他國中時被人知道他是孤兒院出來的當下,屁孩當面叫了他一聲雜種,自以為自己很厲害,得意洋洋地顯擺著,更過分的是他說完後的一陣轟笑。
不多時打鐘了,奉命問話的女同學也是一陣尷尬,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應,鐘響後只得摸摸鼻子,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這段插曲沒引起什麼,只是那種奇異的氣氛揮之不去。這些人大部分是在家中享受慣的大小姐、大少爺,這下子發現同學中有孤兒,而沒讓所謂的社會局好好安置,甚至得為了錢奔波後,心底有一絲怪異又說不上甚麼的感覺。
打破這氛圍的,是下課鐘響後緊接著的廣播。
褚冥漾聽完後,臉色不只是煞白,就連身體也微微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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